报纸一发布,危机就解除了。
但章片裘依旧遵守了诺言,第十天傍晚时分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趴在二楼窗台的琳娜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秋冬的落日余晖裹着工厂蔓延开来的烟,朦朦胧胧的。
他衣服有些皱巴巴的,头发却不乱,右手低垂着,走起路来有些疲惫。
“章先生。”
“章先生,回来了啊?”
“进来喝杯酒吗?章先生。”
酒馆长街,老板们纷纷走了出来,冲着章片裘微笑着打招呼,他们伸出手想要握手,章片裘无奈地指了指自己受伤的右手,他们便收回右手,伸出了左手。
“你好,约翰先生,您这帽子很好看,哪儿买的?”
“嗯啊,回来了,许久不见。”
“这次不喝了,谢谢您,下次来黑猫酒馆,我款待您。”
章片裘伸出左手握住,一一回应着,脸色虽疲倦,但得体又周到。
一两个月前,这个唐人还穷困潦倒,若不是琳娜给了口饭吃,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如今,竟和黑手党搭上了关系,且花钱广而告之,这关系……不一般。
众人看着章片裘离去的背影,脸上虽笑着,心里头很是复杂,从骨子里来说,他们看不起唐人,从目前战况来说,他们排挤唐人,但从事实来说,此时的章片裘,他们得罪不起。
“他背后的辫子,真像猪尾巴。”一人嘀咕了句。
“嘘……”旁人立刻提醒他。
走到黑猫酒馆前,琳娜站在门口双眼通红,嘴角往下动了动,吸了口气后,将委屈的情绪压了下来,迎了上去,“还撑得住吗?做了饭,赶紧吃吧。”
“有点撑不住,估计得去趟医院。”章片裘笑了笑,摸了下额头,“手可能感染了,有些发烧。”
“这一路太颠簸了,天气又潮,是得马上去医院。”李说着,拔腿就往里头走,显然,他饿坏了。
谢寻咽了咽口水,说道,“我先去医院安顿下吧。”
“不用,我来安排,你进去吃饭。”琳娜伸出手,将谢寻背着的东西取了下来。
正说着,门口跑过来三辆马车,从上头乌泱泱下来了十几个西西里人。
杰瑞穆楠礼扎来了。
“章先生,好久不见。”他笑道。
“好久不见。”章片裘回道,没笑,神色很淡。
在路上,遇到约翰先生时,对方告诉章片裘黑手党杰哥在黑猫酒馆杀了一名唐人,是两天前的事。
“看上去,你身体不太好,要不先去医院?”杰瑞穆楠礼扎比之前要客气了许多,他关心地问道。
章片裘笑了笑,抬腿往里头,“进来喝杯酒吧,朋友。”
他说的‘朋友’,可见,哪怕是杀了个唐人,他应该也不会太计较,杰瑞穆楠礼扎心想。
他带了十几个人,全部实弹,一则显得声势浩大,二则怕万一冲突。他不怕唐人,但报纸上的广告写得很清楚,这个章片裘与北边的礼扎家族有关系,且是合作关系。
院内,唐人们将铺在地上的铺盖卷都收到了边角,知道章片裘回来,都聚集到了后厨等地。
“把吃的摆到树下吧。”琳娜吩咐着,她担心地看向看章片裘,见他坐下去的时候,眉头微皱,右手很明显疼得痉挛了下。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照片,没言语,放到了桌子上。
一张,是西西里柠檬园外的靶场,章片裘微笑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李则正举起枪支,还有个女人别过头去,看不到她的脸,也是个唐人。
远处,一群西西里人在鼓掌。
一张,是偌大的院内,章片裘与礼扎先生以及他三个儿子的合影。
杰瑞穆楠礼扎的情绪很复杂,他有些尴尬,也有些懊恼和担心,余光看了眼地上——被他枪杀的唐人倒下的位置,此时已经没了血迹。
父亲的话在耳畔回响:“你这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如果做事每次都不仔细斟酌的话,没有一个人会希望你成为他孩子的教父!”
不应该这么冲动的,他想。
伸出手挠了挠头,将照片放回了桌上,看了眼章片裘,见他用左手夹着菜,唐人的用餐习惯真奇怪,勺子不用,却用两根木棍子。
显然,他左手还不太适应,夹起来的时候,掉了一半。
看上去,他好像对死了一个唐人并没有多大意见,杰瑞穆楠礼扎心想。
“既然的确是有其他家族罩着的,那这事儿就是个误会。”杰瑞穆楠礼扎耸了耸肩。
章片裘没言语,低头吃着东西。
“章先生,唐人古董鉴定师……你和北边礼扎家,合作什么?”杰瑞穆楠礼扎问道。
“古董鉴定。”章片裘回道。
“具体内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