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她总是像斗鸡一样,努力又用力。
“你不需要和别人比,慢慢来。”
“慢慢来?”
“对,下棋,一定要慢慢来,心态要稳得住。”
围棋真是有趣,掠夺绞杀,在无声的落子中,一场场杀戮展开又结束。
在轮渡上和康明下棋的日子,是温默少有的不需要竞争,却又学到了东西的时光。也是她到目前唯一,唯一的学习本领后,哪怕对弈输了,也有饭吃的时光。
“输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
“赢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
“平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
这些情谊,难道是假的吗?他居然会拿枪口对着她。
“他也是为了大清国的古董吗?”温默低喃。
“大概是吧,他房间里有报纸,其中一张被翻得有些烂,翻了很多次,是黑猫酒馆那篇报道。”章片裘说道。
温默点了点头,康明死后,她巡视了房间时也看到了,手伸到腰间,里面贴身有个口袋,放着康明的记者证。
“还是要小心些。”微红的面色冷了冷,她余光看了眼章片裘,见他又盯着自己。
“你又看着我做什么。”温默摸了下自己的脸,“脸没洗干净?”
“因为你漂亮。”章片裘直截了当,“尤其是眉眼。”
温默的眼睛瞪得溜圆,她并没有害羞,而是歪了歪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欧洲的男人倒是夸过她漂亮,但随意许多;而大清国的男人不敢这么夸她。康明倒是夸过,但夸的时候,他看都不敢看她,声音极小,说完后立刻岔开,说别的话去了。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这么平静地看着她,不躲不闪也不害臊,理所应当的模样。
这话对于一个1860年的女生来说实在是冲击力太大,她立刻忘记了康明那茬事,从悲伤的境况中跳脱出来,脸微微红了起来,剑眉挑起,“你敢调戏我?”
说罢,她的手放到了腰间,看样子想给他一鞭子。
“哪有调戏,我喜欢你,觉得你好看,多看两眼不是很正常吗?”
“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点喜欢你。”
好家伙,原以为手持鞭子能压一压他,没想到没压住不说,事态还升级了。
“我只是表明我的心意。”章片裘微笑着看着一手持着长鞭,一手握着左轮手枪的她,“你别紧张。”
温默觉得真是荒谬,明明是她手持武器,应该是他紧张才对,怎么他松弛得仿佛得闲饮茶,自己的身体却微微抖了起来,要知道,她在幕僚院和人终极比武那一场,也没抖过半秒。
在西西里的月光下,柠檬树唰唰作响,远处树上的人拿着枪对着他们,长廊巡逻的黑手党时不时投过来警惕的目光。
这实在不是什么浪漫的时间、地点和境况。
但章片裘在刚刚意识到自己的确喜欢她,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更确定,比她骑着马在火车前的时候更肯定。
那么,就说吧。
他不知道其他男人是不是循序渐进,对于他而言,表明自己的心意不仅仅是爱情,还关乎温默的退路。
“你知道我的心意,就不需要对我过多防备,我不是康明。还有,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毕竟男人都不会拒绝爱慕对象的请求。”
从温默毫不犹豫杀了康明,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女人哪怕明知道大清会亡,也不会背叛爱新觉罗奕劻。
他们两人,道路不同,也不通。
历史汹涌滚滚,爱新觉罗奕劻等他们把欧洲的人脉都建立齐全,尤其是银行存入了大量钱财后,会不会依旧留着温行鹤一行人,不得而知。目前最为危险的是,伴随着文物的疯狂涌入,他们加入的东方古物协会很可能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巨大的利益之下,作为东方古物协会里最卑微的存在,又有皇帝儿子的人脉,将步步涉险。
巨大的利益面前,死亡变得微不足道,尤其是唐人的死亡。
‘我喜欢你,所以你可随时找我’,这是章片裘给她的底牌,就像杨过给郭襄的三颗钉子。
而温默,显然第一次被人告白。
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继而羞而愤怒,地上没有地洞,往上没有天梯,不知如何应对。
突然,外头传来了几梭子枪响,紧接着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