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邀祝宜人见面,实在是唐突,我前几日刚好知道了点消息,所以想和祝宜人说说。”
祝春时凝眉,一双眼落在她身上。
冯燕如手指点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字来,“之前我去某家府中赴宴,曾遇见过那家老爷的一名妾室,看着不甚受宠,但好歹吃穿用度上没亏待,和从前很是不一样。我刚开始瞧着倒是眼熟却没认出来,还是我身边的松雪提醒了一句,原是在宜人身边见过。”
那点水渍很快消失,祝春时记在心上,又听她牛头不对马嘴的提起旁事,先是疑惑了一瞬,“我身边的人?侧妃怕是认错了,我身边拢共这么几个能干的丫鬟,除却泻露出嫁外,我都还留着。”
冯燕如余光扫了眼圆荷,笑着道:“祝宜人心善,对丫鬟也好,我瞧着圆荷姑娘倒是比从前更有气势了些,想来是这些年经历繁多。”她说着轻轻一叹,“不过也总有心气高的,觉得宜人亏待了她们。”
祝春时抬眸,慢条斯理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已然猜到了冯燕如口中的人是谁,只是主仆之间缘分薄,此时无论对方如何,她也不太想去了解。
冯燕如歪着头看着她,只是眼神缥缈,不知神思去了何处,半晌后才微微颔首,似乎有些感慨,又似有些意料之中。
“还是如此,倒是我自己小人之心了。”她摇了摇头,无奈地笑,“这么多年还没来得及和宜人道声谢,要不是当日在伯府听了宜人的话,只怕我误入歧途,也无力报仇了。”
“我没做什么,也担不得侧妃这声谢,当初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话,是侧妃你自己拿的主意做的选择,和我并无什么干系。”当初她还年轻,初入世俗,带着些许对世俗的天真和愤懑之情,看见什么遇到什么总爱多嘴,也想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况且即便不是为了冯燕如和韦清敏,单为她自己日后的清静着想,她也不愿意看见后宅争斗不休。
“话虽如此,我总归是受了宜人大恩的。”冯燕如今日来,除了告知方才的消息外,再就是想要和人倾述一番,京城之中她并没什么知己好友,之前唯有松雪知道她心底郁闷,如今又多了一个祝春时,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她碍于两府关系不好直接请人过府,只怕早就邀人见面说话了。
“我在王府站稳脚跟后,就特地派人去请了他们来。”冯燕如淡笑道:“我爹,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还以为是我发达了想着他们,连带着扶正的姨娘和兄长,个个都在做白日梦,想拿所谓的血缘关系、所谓的有娘家给我撑腰做借口,好让我给他们捞些好处。结果,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吗?”
祝春时看着她眼底的落寞苦涩和浮于表面的笑容,没有说话。
冯燕如也不介意她此时的沉默,左右她只想找个人聊天解闷而已,她单手撑着脸颊,另外只手拨弄着腰间的玉佩,带着戏谑和嘲讽,“我让人暗地里套麻袋打了他们一顿,然后又故意去他们面前阴阳怪气,气得老不死的东西险些吐血,倒是他扶正的妻子有些自知之明,当即看明白了我的意思,可惜那几个男的想一步登天,最后被我要走了全身的钱财,自己讨饭回老家去了。”
“你觉得我这么做,是狠毒还是心善?”冯燕如笑眯眯的问道。
“侧妃的家事,外人不好评判,您心里觉得好那就是好的。”祝春时眉眼无波,不急不缓的开口。
“怪道这么多年我都忘不掉祝宜人,还是和你说话我最开心。”冯燕如轻笑,心中着实有些可惜,要不是当初结识的时候不对,她们倒真有可能做个推心置腹的好友,“王府里还有人想用这件事打压我,说我不孝不悌,可惜都被我打回去了。其实我所做的远不止如此,他们回到襄宁之后,就会知道之前在京城所遭遇的一切不过是小打小闹。”
祝春时抬眸看着她。
冯燕如妩媚艳丽的面容露出一抹笑,含着一点不怀好意,更多的却是大仇得报的喜色,“我娘和兄长的两条命,总不能只是简单打两顿就算了,冯家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赔命才行。”
冯燕如也并不要祝春时对此表露什么,一如她刚开始的心思,她只是想找个人将这些话说出来不必久藏在心里而已。因此说完后她就仿佛卸下了胸口大石,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垂眸喝了口凉下来的茶水。
“我话多,倒叫宜人听了一场笑话。”她笑盈盈的,微微抬了下巴示意方才写字的桌面,“那个虽说是从我们殿下那里听见的,但也有七八分真,我再怎么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也不会如此对待宜人。”
她说着就将面前的几盒胭脂递给身后的松雪,示意人去前边结账,“还有一句,原不该我来说的,但偏生倒霉,也没法子拒绝。俞郎中所发现的事,和我们家王爷无甚干系,自然俞郎中遇到的事,也非他出手。”
祝春时心一沉,俞逖所遇见又能和梁王扯上关系的,无非就是德安府那件要命的大事,她眼神微闪,忙看向冯燕如:“梁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冯燕如细细在她脸上看了片刻,没错过眼底的任何情绪,突然唉了声,有些着恼又有些无奈,“我方才说了那么多话,宜人也不见半点波动,现在不过这一句,你就仿佛活了过来,真是……”
她动了动嘴唇,将最后那几个字无声咽下,但心底还是多少有些为此高兴的,世上凉薄之人众多,对方能遇上一个心意相通并且矢志不渝的郎君,也算是她无趣生活中的一点慰藉。
“殿下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负责转告,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还得宜人和俞郎中自行判断。”冯燕如摇了摇头,对上祝春时莫名的眼神,她摆了摆手,撇了下嘴,“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我临出门前殿下特地嘱告的。”
祝春时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见她神色着实无奈得很,一副没辙的表情,也只好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让人离开。
冯燕如走后不久,封淑芸进来又说了半晌的话,连带着从前冯燕如和其他人交谈的内容也一一被记录在厚册子上,对方来得不是很勤,但每次来都要拉着封淑芸或梁瑾她们说两句,一来二去记录的内容也颇多,只是不知道有用没用,所以一股脑全递了过来,祝春时心中好笑,随手递给圆荷。
她也没在这里多待,买了几盒头油,便转道去了重新开张的两家铺子,仍旧是成衣铺和书铺。祝春时近来也没闲心去改造,只是将铺内重新修缮变动了格局,布匹书籍也都摆得满满当当,再嘱咐掌柜态度和善友好些,门口也摆了重新开业的告示,如今看下来虽不至于门庭若市,但也比他们回来时的情形好上一星半点。
一群人略坐了坐,铺子前后看了几眼,又将账本过了遍眼,祝春时才感觉到些许疲乏,揉了揉额头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