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到中原路途遥远，胡商运来的葡萄酒数量本就不多，一大部分还是直接送入权贵的府中，只有少部分会流入市场。
这些葡萄酒还是因为这些胡商一直和千江楼有生意往来，顾滟才能他们那里得到这么一大批。
一部分留作自己饮用，另一部分她是打算年后上京的时候当作礼物，送给卓峰和张正川以及他的其他弟子，新奇又体面。
今日清点，十二桶酒一桶不少，顾滟一开始也没有发现什么。
只是想到之前赵氏很喜欢，她就打算让人接一壶带回家，去取酒的伙计就发现每桶都有被打开的痕迹，而且每一桶都少了分量。
有几桶还因为密封不严实，桶里进了脏东西，里面的酒已经坏掉了。
伙计来报的时候，沈掌柜正和顾滟站在一起，她还没说什么，沈掌柜就一脸惊怒，直接跪倒在她脚边，“都是属下失职，才会让船上发生这种事情，东家放心，我一定彻查，一定把这只老鼠揪出来！”
随着他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去，甲板上很快跪了一圈人。
江上午后的风已经很凉，顾滟见这一甲板的人，心里更觉得冷飕飕的，她袖着手扫了一圈众人，眼中闪着冷光，“是我亏待了你们？”
“当然没有。”沈掌柜伏在地上大声道：“您对我们已经够大方了，一共得了十四桶酒，裴家设宴您只取走两壶，剩下的就赏了咱们。又怕人多咱们尝不着味，又让人开了一桶，咱们这辈子哪尝过这么好的东西。”
他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
顾滟垂眸看着他，眼中的冷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一点变化，声音更是冷了几度，“可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属下一定彻查严惩！”沈掌柜又大声道。
“查？你觉得我还会信任你们？”顾滟的眼神再次在众人身上略过，“你们在我心里就是一个整体，我信任你，就是信任你们所有人。同样，我怀疑，就是怀疑你们每个人！”
“这件事是谁做的，现在就给我站出来，我可以只赶走你一个。但是如果没有人站出来，你们所有人今天就统统给我滚蛋！”
随着她的话，人群里开始传出一阵哗然，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他们这些人都是水匪出身，大部分都成了黑户，他们如果离开，就算手里有点钱也买不了地，最后不还是要过之前那种流离失所，最后落草为寇的日子。
“是谁，赶紧出来，你一个人手脚不干净，别连累咱们一起被赶走！”
“是个男人就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少人义愤填膺，脾气暴的更是破口大骂，可是叫骂了一阵，依旧没有人站出来。
他们又转而来找顾滟求情。
“咱们都是跟东家出死入生过的，对东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东家您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就把咱们这些无辜的人也给赶走。咱们要是走了，谁帮东家您打理这船上的事情？”
“是啊，是啊，东家您就让老沈查吧，我们一定会把这蟊贼抓出来！”
有人跪行到顾滟脚边要去抓她的衣摆，却被沈掌柜一脚踹开，他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都给我闭嘴，就按东家说的办！”
“老沈！”
“老大！”
他扭头扫过众人，怒道：“你们也不想想，今天这人动的可是东家打算用来送人的东西！东家刚刚还让人取了一壶带回家！”
“咱们可是天天跟这人吃睡在一起，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好在这次只是偷酒，要是在酒里动手脚呢！要是夫人或是公子喝了酒会是什么结果，你们但凡长脑子就自己想想！”
沈掌柜一番话吼出来，整个船上都鸦雀无声，就连几个在顾滟得脸的人，也都慢慢伏在地上不敢再说话了。
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让顾滟也觉得惊讶，他这么说不仅控制了现在的场面，更是帮她打消了这件事过后，可能会隐藏在这些心中对她的不满，替她消除不稳定因素。
当然她也可以自己说，但效果肯定没有他说出来这么好。
沈掌柜并没有看向顾滟，而是直起上半身，目光也在众人头上扫过，“在这里的人，都是一开始就跟着我，从一无所有差点饿死冻死，到占了岛一起在江上挣一口粮食，风里来血里去的兄弟。”
“你们都看看你身边这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就忍心，因为你一个人，让他们再去过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苦日子吗！”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落下两道浊泪，“你放心，你就算做了错事，在我心里也是我兄弟！你站出来，我就算不在这船上干下去也会求东家饶你一命，饶过你一家老小。我沈归发誓，后半生一定供养你的家人！”
说完这些话，他就一脸希冀的望着众人，只等有人站出来。
可现实让他感到绝望，人群中依旧一片鸦雀无声，根本没有人站出来。
看到这样一番景象，不少人都恨得只捶船板，也有人已经放弃希望，已经伏在船上为自己的未来痛哭起来。
“沈归你起来。”
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顾滟，突然开口道。
沈掌柜立刻抬头，望着顾滟的眼神满是希冀。
看他没有起来，顾滟也没有重复，只对他冷声道：“你是条汉子，我很欣赏你，身边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所以我可以看在你的份上，不跟其他人计较。”
“东家！”沈掌柜惊呼出声，满脸惊喜。
“听我说完。”顾滟看着船上的人，眸中闪动着杀意，“像你说的，你们吃睡都在一起，我不相信一个人就能把你瞒住，所以你给我好好查。不要怕牵连，查出来一个算一个，直接杀了喂鱼，他们的家人我也会派人去好好安置。”
她的声色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糯，可她说出的话，却杀气腾腾，令人遍体生寒。
“东家，是不是太重了。”沈掌柜最终还是不忍心，冒着顾滟再次生气的风险开口求情，“他们的家人毕竟无辜。”
顾滟冲他微微摇头，“沈归，你已经求过他们了，我也一而再三的给过机会了。就连他们的家人，你我都是给过机会的。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好好活着，却没有人给他们机会。我们都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沈掌柜看着她的双眸，最终叹了一口气，“是，属下明白了！”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个人突然从人群最后踉跄着，冲了出来，“我说，我都说，东家、老大你们饶过我的家人吧！”
他这一跑出来，对一直再坚持的人来说，无非代表着大势已去，还有几个人跟着他一起跑了出来。
看着一下出来四个人，沈掌柜只觉得眼前发黑，竟然真被顾滟猜中，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犯事。
见沈掌柜没有反应，他们又去求顾滟，这次不用沈掌柜出手，她便直接用水针将他们企图来抓自己衣摆的手给钉在船上。
几人出来之后，船上变得一片喧哗，可当看到几人手背被钉到船上，洞穿之处鲜血喷溅的模样立刻一静。
“你来处理，我只听结果。”她说完便转身直接回了船舱。
路上的伙计纷纷闪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此时他们再次记起了那个血流成河的雨夜，记起顾滟不禁是东家，更是能一挥手就能取走他们性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