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使然，也因为自己有太多秘密，裴修年总是不能在一些敏感的问题上直言，他敏锐地察觉到因为他的问话，顾滟已经不高兴了。
他便转移了话题，跟她说起张正川信中的内容。
“阮掌院偏好辞藻华丽的文章，而孙大人就像刚刚柳凌寒所说偏好诗文，两人都不是务实派。这次乡试，我怕要和头名解元无缘了。”
他话虽然这么说，神情中却没有多少失落。
看他这个样子，顾滟知道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便道：“你只管放手去考，就算不是解元也没什么。如今张大人在朝中也极为低调，你冒头反而引人侧目。”
“老师也是这个意思。”裴修年笑道：“信中都没有提起这位温大人的高徒，估计是怕我起了胜负心，反而扰乱自己的节奏。”
闻言顾滟也不由一笑，“张大人倒是了解你，看你今天的样子，已经打算要和柳凌寒一争高下了吧。”
裴修年只是看着她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但答案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这不只是胜负欲作祟，他心底还有一股隐秘的不甘。
前世，柳凌寒就算在翰林院受尽冷遇，但是只要提起他，私下就没有人说他一句不好的。面对他，这些人面上对他吹捧逢迎，但私底下根本就看不上他。
为什么？只是因为门第罢了！
柳凌寒出身大族，书香门第，世代清流，所以就算他仕途无望别人也高看他一眼。而他一个寒门子弟，所做的努力就是钻营，是利欲熏心，就算他坐上首辅之位，在这些人里，他也只是个披着官服的跳梁小丑。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自卑敏感的裴修年，可依旧对这种门第之见感到不甘。
就算有前世的记忆，在学业上他也没有一刻放松过，他几乎重塑了自己的文风，隐藏起自己的锋芒，就连最不喜欢的馆阁体也每日一页纸，练得圆滑又规整。
这一世，他就是要比所有世家子弟都要优秀，他就是要从一开始就压着他们，他就是改变这种门第之见！
回家之后，赵氏还在整理昨日堆放在家中的东西。
她单独挑出来一些，说是明日打算带去给江氏的。
“我也很久没有见江姨了，明天也跟着娘去看看她。”顾滟搂着赵氏的胳膊，说道。
主要也是有些挂念她的身体。
赵氏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江姨也时常念叨你，你若是去看她，她一定高兴坏了。”
第二天，除了赵氏准备的东西，顾滟还让沈掌柜送来些温补的药材，打算带去一起给江氏。
跟她们的同行的还有裴修年，自然是要把从柳凌寒口中得到的情报告诉肖景。
两家住得不远只隔着两条街，临时租住的院子虽然不如裴家大，母子两人再加上两个下人住也十分宽敞。
当时在顾滟的逼迫下，肖景以五十两银子入股千江楼，每年分红也在百两银子以上，早已经摆脱了之前的穷困。
一见到顾滟，江氏果然十分惊喜，紧紧拉着她的手，让婆子摆了一桌顾滟喜欢的点心。
坐在她身边，顾滟趁机用异能帮她梳理了一下身体。
“这次回来就不出远门了吧？”江氏拍了拍顾滟的手背，“你娘不知道有多担心你，可没少在我这掉眼泪。”
赵氏嗔怪道：“你提这些做什么！”
“不出去了。”顾滟冲赵氏一笑，回答道。
说了会家常，裴修年也和肖景说完事，两人也坐到桌前，陪赵氏和江氏说话。
肖景的变化也很大，肖家提出让肖父入家谱的条件还是太诱人，他为了父亲，最终还是回了肖家。
肖家人对他很重视，虽说都是为了利益，但他也算有了家族支持，有了底气，整个人的精神气也提了上来，多了些从前没有的从容。
乡试在即，肯定绕不开这个话题。
肖景心中没底，直言这次乡试有些勉强，就算能中举人，明年的会试怕也会落榜。
“景儿没有年儿的才气，就算今年不中也没什么。”江氏声音温和平静，看着肖景笑道：“先成家再立业也是行的。”
突然提到婚事，肖景的脸色瞬间一红，“娘，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目光忍不住往顾滟身上瞥了一眼。
赵氏立刻笑起来，问道：“姐姐可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我哪有什么人选，还要请妹妹你帮我物色物色呢！”江氏说完这话，扭头看了一眼顾滟，轻轻拍着她手背眼中满是慈爱。
顾滟被她这一眼看懵了，就连赵氏都一愣，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一直没说话的裴修年，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才将眼中冷意压下去，可脸色还是难看下来。
场面一下冷下来，江氏一时也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肖景也有些尴尬，难堪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倒是顾滟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觉得江氏有多认真，先打破了僵局，笑道：“我给江姨挑了些礼物，也不知道江姨喜不喜欢。”
赵氏也没想给江氏和肖景难堪，也立刻将这事抛到脑后，又拉着江氏看起礼物来。
只是江氏还是从他们刚才的表现里，看出了裴家的意思，心里难免失落，没有了刚才那么高的兴致。
一直到他们离开，江氏脸上的失落依旧很明显。
肖景送他们到门外，在赵氏和顾滟上马车之前，冲两人郑重作揖，“是我娘唐突了，还请赵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赵氏自然不会多想，笑道：“好孩子，你娘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多谢赵姨。”
可当他们离开之后，肖家脸上的笑却立刻垮了下来，看着渐远的马车，眼神却又慢慢坚定起来。
他这前后的变化，都被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的裴修年看在眼里。
显然今天，赵氏和他的态度，根本没让肖景死心。
他想干什么？不会考中个举人，就敢来裴家提亲吧？
光是这么想着，裴修年的脸色就一片铁青，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勒得墨川立刻停下来，还发出一声嘶鸣。
“怎么回事？”
马车里的赵氏听见外面的动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裴修年脸色难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奈得微微摇头，在顾滟看过来之前，就把帘子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