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隐盯着李才人,慢慢说道:“糟践自己便是她的生存之道。你以为带发修行很苦吗?可你女儿比你痛苦一万倍。”
李才人僵在原地。她没想到女儿过去三年竟被蛮人这样对待。方才她又哭又闹,不是在维护女儿的权益,却是亲手将女儿最深的伤口扒开,用尖刀不停地搅。
一瞬间涌上的心疼很快就淡去,李才人涨红脸颊,羞愤欲死。只因周围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她,清清楚楚知晓了她并非慈母的事实。
老嬷嬷红着眼眶抱住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直愣愣地看着陆云隐,表情似苦似痛。
陆云隐深深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永安公主,听我一句话,不要把你娘带进府里,她才是伤你最深的人。她从不在乎你,只在乎自己。”
黛石和余双霜已经敛去忌惮的目光,颇为愧疚地看着陆云隐的背影。
二人呢喃低语:“陆公子看上去挺好一个人。”
挺好?龙图讶异挑眉,然后眯眼笑了。
与此同时,闹哄哄的街道上空传来缥缈的声音:【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言语的刀割裂永安的衣裳,让她裸裎出每一条腐烂的伤口,从她脆弱的骨头里敲出最苦痛的记忆。叫她身在人前却如坠地狱。这叫做挺好一个人?】
黛石和余双霜愧疚的表情僵在脸上,心中一阵波涛汹涌。
是啊,陆云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述永安公主不堪的过往,这哪里是维护?这分明是更残忍的伤害。
两人转头四顾,果然看见许多路人的表情从同情变成了嫌恶,从怜悯变成了不怀好意。
有几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把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永安公主被蛮人那么折腾,会不会兜不住屎尿?”
“往自己身上涂抹马粪,怕也是为了掩饰前后齐漏的窘境吧?”
“哈哈哈,还是公主呢,竟叫蛮人玩成了烂货。”
听见这些话,黛石和余双霜怒到极点,浑身都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永安公主也在抖,脸上的苦痛变作难以形容的扭曲。她抱紧自己慢慢蹲下,嘴巴张得很大,却无法呐喊宣泄,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周围人不知如何安慰,全都红了眼眶。
方众妙定定看着永安公主,心声带着冷意飘过半空:【好在我昨日强逼着永安斩心魔,叫她生吃了过往的痛苦、恐惧和绝望。否则现在的她一定会彻底崩溃,癫狂至死。】
【陆云隐想要的就是这个吧?】
【他亲手把永安推下万丈深渊,却又及时出现在底部,将永安接住。】
【若是不让永安体会到极致的痛苦,又如何凸显他这拯救者的温柔?】
【难怪那么多男男女女着了魔一般地痴恋陆云隐,却原来他是个操控情感的高手。】
【现下,他会用尽所有耐心去安抚永安。】
【他务必要让永安知道,自己理解她,包容她,甚至愿意成为她的同类。世上所有人都嫌恶永安,他也不会。】
【然而他却不知,永安本就十分坚强,斩除心魔之后已然化为竹石,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管你陆云隐如何俊美无双,又是如何掌人心似弄琴弦,你皮囊下的恶臭,永安总能嗅到。你柔情里的砒霜,永安总能尝到。】
【纵使全临安的少男少女都为你神魂颠倒,永安也是你永远都无法蛊惑的那一个。】
【只因她是我亲手调教的人,你不堪与之算计。】
思及此,方众妙微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唇角勾起一抹笑。
陆云隐似乎听不见半空中的声音,看见永安公主那般痛苦,他连忙让壮汉把自己抬上去,来到永安身边。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拍掉永安衣袖上的马粪,表情平静而又温柔。
原本还对他冒失的言语颇感恼火的老嬷嬷此刻也不由柔和了面色。陆公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看在他丝毫也不嫌弃永安公主的份上,那便原谅他吧。
然而就在此时,永安公主竟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黑色包裹,将自己搜集了一早上的马粪全数倒在陆云隐头顶。
完事之后她还把黏糊糊臭烘烘的黑布用力怼在陆云隐脸上,嘴里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
变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看傻了。
唯独黛石、龙图和余双霜有所预料,不由暗自赞叹起来:果然是主子亲手调教的人,真是世上最清醒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