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天,那巨大的阴影拂过了皇家的林场与花园,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了阴影与不安之中。
赫克特看到那些高大的银甲战士从那只巨大的铁鸟之中走了出来,他的生父跪在他们的脚下,卑言甘语,宛如一个最恭敬的王家仆人。
他能听到,当那些战士声称自己并不是为了【赋税】而来的时候,如释重负的叹息在所有人的喉咙中响起。
但很快,这些恪守着礼仪的天外来客就说明了自己的要求。
他们要【血】。
军团的新血。
……
赫克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选中了。
那领头的战士看着他将近两米的身高,又听闻了他的年龄,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被选中了。
他隐约能看见生父僵硬的笑容,还有生母躲藏在人群中的低声哭泣。
选拔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王都之中的每一个年轻的孩子都被要求参加,他们一个个走进了那临时搭建的房屋,其中的大部分很快就出来了,回归到了他们原本的生活之中,只有寥寥几人留在了那里,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不过是多待了几天而已。
又过了一段日子,那些奔赴王国各地的银甲武士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他们有的两手空空,有的身后则跟着一两名健壮的年轻孩子,赫克特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萨列里:他跟在一名手持法杖的【文雅】战士的身后,随身散发着不受控制的诡异奇袭,人们说,那是巫术。
但赫克特没有精力去管这一切,因为自从他成为唯一一个被选中的王子之后,他剩下的那点时间便几乎被他的生父锁在了训练场之中,最好的骑士和老兵被精挑细选了出来,没日没夜的与他对练,甚至连他的父亲自己都会加入其中,他们颇为凶狠的挥舞着刀剑,就仿佛这是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杀一般。
而在那些仅剩的休息时间里,他又要和自己的生母待在一起,隐约间,他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情况,只记得生母的眼泪如同潺潺的溪流,在他的额头与肩膀上滴落。
她总是拥抱着他,一言不发,每当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便又会被无尽的呜咽与抽泣所替代,她会心疼的抚摸那些伤痕,却从未抱怨过这一切。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也许有一个或者两个泰拉标准月,直到最后一名银甲的战士也回到了王都。
那一天晚上,是最后的训练。
当赫克特来到训练场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那些骑士与老兵已经不在了,他的父亲正独立站在训练场的中央,遥望着广场上的一尊尊雕像:那是家族的荣誉,诉说着家族中的代代先王是如何用不屈与狡诈缔造了统一的伟业。
“他们总说我是最差劲的一代王。”
“三百年的统治,唯有我选择了向外敌屈膝称臣,情愿缴纳高昂的税务,也不愿意用利剑与鲜血去扞卫古老的荣耀,去扞卫国家的独立,去扞卫先祖的辉煌。”
“那些蠢货,他们懂什么……”
“当我看到了那些舰队是如何遮蔽整个天空的时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选择会让我,最起码让我的家族,远离战争。”
“战争从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他们来了,他们要带走你。”
“那些死亡天使……”
国王叹息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举起了剑。
“最后一次了。”
他说着。
于是,在猩红的星空之下,父与子展开了又一次无限趋近于真实的厮杀。
他们交锋着,对峙着,就这样打到了明月高悬于天际。
国王突然停下了,他低着头,随意地把宝剑扔在了一边。
“就这样吧……去休息吧……”
“明天,你就要走了,现在,去陪陪你的母亲吧。”
他摆了摆手,赤红色的星辰让他的影子泛起了一层光芒。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坦白说,我甚至没法叫出你的每个兄弟的名字,浪费在我身上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也只能和你训练一下……但我实际上什么都教不了你。”
“我不是骑士,不是贤者,更不是什么将军元帅,我只是一个王而已……”
他叹息着,缓慢的转过身。
赫克特叫住了他的生父,问出了他这些天的疑问。
“作用?训练的作用?”
国王笑了起来,他似乎本能地想要长篇大论一番,但最终,他只是断断续续地拼凑着几个句子。
“没什么。”
“这本就没什么用……”
“如果说目的的话。”
“大概是,我想让你活下来吧。”
“哪怕多上一丝可能……”
他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没有了信心。
最终,赫克特看着他的生父用那苍老的手掌捂住自己的脸,佝偻着身子,一点点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许久之后。
他抬起头。
只看到了猩红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