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高声下令。他附近的士兵们原本手足无措,突然被长官的锐利嗓音惊醒过来,匆忙弯弓搭箭。第一波箭矢即刻朝着那蠕动的恶魔呼啸而去,劳伦斯立刻退后躲避。因为目标太过庞大的缘故,士兵们只要自由射击,将一支支破甲铁箭送入空中即可命中目标。箭雨非常密集,仿佛要把那团恶物钉在城墙上,但在凡人眼里足以毁天灭地的连绵打击却只是激怒了恶魔。它身下的肉块加快了蠕动的频率,人们能听到坚固的砖石在它每一个微小动作下呻吟着开裂粉碎。它霸占了堡垒上层的墙垛,随即张开身体,将正准备向它射击的重型武器吞没。半空中几乎填满了箭矢,但它毫不在乎。
吞掉重型武器后,恶魔在漫天箭雨中停滞了一秒,而后将烂泥般的身体伸展到城墙下。一些破甲性能卓越的箭矢虽然射穿了它的肉帘,却仿佛只是在庞大的风帆上戳了几个小窟窿。眼看攻击不起作用,守军在惊惧中仰面退避,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秆。
随后恶魔身体的一部分轰然落入人群,剧烈的冲击将附近的士兵震入半空。肉毯合拢,在最后一刻匆忙被抬起的盾牌瞬间支离破碎。剑刃四分五裂,长弓崩解,长矛被折断,惨叫声戛然而止。
劳伦斯惊骇无比,他高声下令士兵们退后。恶魔挑衅似的缓慢向前,顺便将至少三个人碾在身下。劳伦斯摆出斗士的姿态,他转动结实的身躯,将全身的力量都传递到双肩上,汇入手中魔力光芒暴涨的阔剑中。那道夺命锋刃毫无迟滞地穿过了三层肉帘。血喷入空中,又掺着恶魔吐出的骨渣一同洒落,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颜色漆黑。人们都在叫好,其中有塞连人的声音,有兰斯人的声音,显然他们都被吓坏了。
吃痛的恶魔高声呼号,它避开劳伦斯,一头扎进人群,将盾牌和骨骼撞得粉碎。一些重拾勇气的士兵挺身上前围攻,却毫无意义。看似柔软的肉块仿佛是刀枪不入,仿佛是钢铁铸就。剑刃在它身上碎裂弹开,矛柄则轻易折断。几十支破甲箭还埋在恶魔的身体里,但它似乎毫不在意,更不用说遭受什么妨碍。
它再次发出怒吼,那万千畸形孔洞挤压出的血腥蒸汽如无数婴孩般的哭喊汇在一起,组成了不可名状的低声咆哮。饱含恶意的宣告声四下回荡,它穿透了地行龙骑士的隆隆脚步,穿透了由钢铁碰撞与伤者惨叫交织而成的轰鸣。它如最为纤薄的夺命剃刀般锐利,劳伦斯只感觉五脏六腑里一阵颤抖,那是源自本能的恐惧,就像面对愤怒巨兽的虫豸,仅仅是听到那难以名状的声音就能撼动心脏,那种感觉比寒冷更冷冽,比恐惧更可怖。
他只能目睹着一场屠杀在面前展开,就连眨一下眼,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巨大的恶魔埋头拱进人群,它凭一己之力将众人逼下城墙。勇士们蜂拥而来,群起攻之,如同合力围猎巨龙的狼犬,试图用数量将恶魔压倒,试图阻碍它的肉块与触手再生,试图将它团团围住大卸八块。他们害怕恶魔,然而他们更害怕恶魔会吃掉他们。
但他们的努力毫无作用,强壮的历战老兵仿佛只是稻草填充的布料玩偶,只是轻若无物的空荡躯壳。那恶魔大肆屠戮,杀人无数。它震动肉瘤将人们推开,每一记触手的重击都把受害者送入半空。那些勇敢的士兵离地而起,伴随着漫天骨屑旋转舞动,头盔四下散落,盔甲支离破碎。他们横飞到城下的拒马或空地上,翻滚一阵后便不再动弹。他们被分裂的触手抓住,轻松撕成两截,应声崩解的链甲挥洒出无数碎裂铁环,仿佛有人将大把金币抛掷在地狱的门前,叮当作响。一具具还算完整的躯体被触手拽着从多层肉帘中穿过,仅仅数秒就变成了冒着腐蚀青烟的骨架,如同被优雅送进嘴里的鱼虾,在片刻后只余残破的骨架。
城墙上尸首横陈,其中大多数尸体都在恶魔的摧残下失却人形,少有一些如沉睡般安详。此时他们要么瘫软在地,要么已经被撕成碎片。闪耀而浓厚的鲜血在覆满尸首的堡垒石块间奔涌回旋,渐渐冷却成锈红与深紫色的粘稠血泊。
恶魔在低声发笑,劳伦斯听得很清楚。肉瘤和触手嘶鸣不已,仿佛正因不断飙升的杀戮数目而暗自得意。它无坚不摧,它强大得超乎想象,而且要么是它的身体比乌鸦的羽毛还轻,要么是它比传说中的泰坦还要强壮,接连不断的高强度杀戮没有让它的动作迟缓分毫。恶魔所过之处势如破竹,无论是厚重钢铁还是坚固砖石都被肉帘压成齑粉。无论是层层矛林还是刀斧剑戟都无法伤它分毫。恶魔仅仅是动一动触手和息肉,就将梅菲斯托精心打造的附魔武器尽数摧毁,那些值得普通人世代传承的精良甲胄,就像血肉和骨骼一样脆弱,被一口咬穿,化为废铁。
它轻而易举地收割性命,可怖的暴行让士兵们濒临崩溃。浸透鲜血的堡垒上留下了如此之多的残肢断臂,这让守军的士气像春日残雪般化为乌有了。死亡的阴云此刻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伴随厉声尖啸将整片战场纳入囊中。刺骨的森寒像是被打磨过的刀子一样凌迟着凡人的神经,失去理智的哭喊与尖叫如同箭矢般在空中乱窜,那令人发疯的不祥之物席卷堡垒,将一切血迹都彻底抹消,死者的残躯则被咀嚼得面目全非,千疮百孔,仿佛是在巨魔的胃袋里浸泡了数周之久。
所有人都已被吓破了胆,唐纳德却毫无退意,他热血沸腾。他就是为了成为骑士小说中的主角,因此才背井离乡,意在证明自己并非父亲口中的酒囊饭袋。如今邪恶的黑暗造物已经重现人世,他便更要在其他人抱头鼠窜时坚定地屹立于前线。当劳伦斯还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时,他手忙脚乱地爬上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朝最后一批打算逃走的士兵大声呼喊。那些战士离屠场较远,因而尚有一丝理性,能听从唐纳德的指挥。一番准备后,他们兵分两路,其中一些手脚麻利的家伙去操纵重型武器,而更多人则张弓搭箭,唐纳德让他们在箭矢上涂了鲸油和沥青。
经过初步改良的箭矢比通常的破甲箭更为短粗,简单的铁质箭头后缠着一块浸满燃料的粗布。那些布料在接触火焰之后立刻熊熊燃烧,大批火箭呼啸着钻进血雾弥漫的天空。一些距离恶魔较近的士兵鼓足勇气,奋力向恶魔抛出灌满鲸油等燃料的瓶子。随着瓶子在恶魔身上摔得粉碎,其中所盛的燃料便应声飞溅,火箭顿时将四下扩散的滑腻油脂点燃。在一声如同狂风撕扯帆布的爆响中,大团明亮火舌一跃而起,近乎难以直视的夺目焰光闪耀着苍白色泽,那恶魔以及它附近的城墙在眨眼之间便陷入火海。恶魔发出一声惨叫,拼命扑腾着身体,所带起的狂风助纣为虐,将一股股火苗从身上撕扯出来,恰似万千流星背后拖拽的炙热尾迹。不幸被火苗击中的士兵们发出惨叫,他们疯狂舞动着沾满火苗的手臂,拍打着被点燃的头发和皮肉。然而包裹着鲸油和沥青的烈火甩不开也逃不过,受害者只能步履蹒跚地盲目奔逃,大张着嘴吸入满口烟尘,最后颓然倒下,被烧死或被活活呛死。
恶魔从火海中骤然蹿出,它全身上下都被烤得焦黑,部分身躯看起来已经变成了炭块。它新生的肿瘤与残破触手上跃动着渐熄的橙色火苗,那张覆满烟尘的外皮开始脱落,但在那焦黑皮肤下熠熠闪亮的不仅是它的息肉,还有一口利齿——肠道般柔软的黏膜下是如七鳃鳗般恐怖的一枚枚弯曲獠牙。它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好像打了个嗝,让胃囊里的某种危险物体翻涌上来,它将口器指向了正在发射火箭的高台。
那口器喷出了一道如滚油般炙热的酸液,唐纳德惊愕地抽搐了一下,被飞身扑来的卡琳一把拽下高台。大团酸液落在高台上,将几个颤抖着的士兵瞬间化为一滩惨叫的脓水,整座平台也迅速被腐蚀殆尽,砖石彻底解离成灰浆与砂土。承重墙轰然倒下,重型武器不知所踪。其他几座高台也迅速步其后尘,恶魔用那长满副眼的口器瞄准每一座高台,将那些无处可躲的笨重城防武器依次摧毁。它喷吐的酸液已经融化了紧邻高台的城墙,营造出一片随时有可能坍塌的危险地带,在升腾酸雾的遮掩下,恶魔贪婪地将那些丧失抵抗能力的士兵吞进深渊巨口,而劳伦斯只能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再一次感受被恐惧彻底支配的耻辱。
那恶魔再次袭来的时候几乎毫无预警,城墙被缺口截断,人们抱头鼠窜时它只能找到非常有限的猎物,此刻盯上劳伦斯的它饥饿难耐,横七竖八的残破尸骸又向脚下的砖石注入了极具诱惑力的血肉滋味。当它还在进食的时候,它或许还远在百米开外,但仅仅不到十秒钟的功夫,它便慢慢蠕动着自己的庞大身躯来到劳伦斯面前。
劳伦斯当然察觉到了恶魔逼近时的砖石轰鸣,但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恶魔打开覆满鳞片的肉帘,露出巨口中的森森利齿和锯状透明软骨。那恶魔嘴里的腐败恶臭熏得他趴在地上呕吐起来,光是想象一下被咀嚼、吞咽并消化的过程,他就已经吓得当场失禁,闭上了眼睛。
一柄钉锤猛然袭来,埋进恶魔最靠前的两枚修长獠牙间。恶魔的牙齿应声被砸成两半,恶臭的白色泡沫从伤口里翻涌而出,仿佛它体内流淌的是毒与脓而非鲜血。它呼啸着试图将受伤的部位收回,但卡琳又将钉锤挥向恶魔身侧的一对副眼。钉锤轻易粉碎了坚硬的鳞片,彻底埋入血肉之中。随后她再次出击,将一瓶毒药攥在掌心,狠狠一拳打进恶魔脓水直流的伤口里。
“带他走!”她厉声咆哮。唐纳德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来,趁着卡琳与恶魔缠斗的时候扛起劳伦斯就跑。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服从命令,并凭借求生的本能迈开几乎瘫痪的腿脚大步奔跑。实际上他也被吓呆了,灵魂还没彻底回到僵硬的身体里。他不敢回头取回丢掉的兵刃,不敢大口呼吸飘散在风中的腥味,不敢松开被咬得咯咯作响的牙关,他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摔倒,再爬起来,然后又被崩裂的砖石或尸骸绊倒,再爬起来…
事实上,劳伦斯一直保持着清醒,他目睹了大部分的惊人场面,只是还恐惧得浑身发抖,动弹不得。唐纳德并不是个勇敢到会为了某个承诺或是什么病态荣誉而不畏死神的人,说实话,他不止一次后悔离开权力中心然后跟随劳伦斯在最艰苦的战斗中冲锋陷阵。他没能给他想要的东西,而唐纳德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总会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救他一次又一次,这次也不例外。
不,取得他的尊敬不易,但他的友谊,一旦赢得,就像最坚硬的钢铁一样牢不可破。或者说一直以来劳伦斯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时间和一次又一次让他人失望的经历让他明白,哪怕是最坚硬的钢铁,如果被磨得足够薄还不去养护,那终有一天它也会断裂。
随着艾瑟尔化为一片焦土,人们逐渐意识到,从联军残部逃走的那刻起,无论劳伦斯做什么,他都无法为一场延续至今还未终结的血腥屠杀赎罪。因他而死的人永远不会原谅他的罪行,但唐纳德不仅原谅了他,还告诉他,任何人站在他的位置上,都不见得能做到更好。劳伦斯没想到的是,唐纳德并非他一直认为的那样一成不变,他会慢慢习惯挥剑,融入一个他从未深入了解过的新世界。其实两人的命运早已绑定,一系列细微的举动都足以证明劳伦斯曾代表着他心底那个正在褪色的梦。为此唐纳德发誓,无论代价如何,无论战斗的性质如何,也无论结果如何,他对劳伦斯的忠诚都是坚不可摧的。如果这意味着他无法成为下个约克公爵,或是要死于非命,那就这样吧。
唐纳德不再去想那段把酒言欢的旧日时光,他对那段记忆的印象很模糊,因为劳伦斯不再是以前那个正直善良的银翼骑士了,他被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们所杀。而现在那个被人扛在肩上,屎尿尽出,瑟瑟发抖的领主,只是他的尸体。
“我的一生都在和诡计、恶意与权谋打交道,所以你总有一天也会面临这些问题。”很久以前,约克公爵曾在某次酩酊而归后对唐纳德说,“我或许没有奥兰多大公的威望,也没有塔利亚女爵那样的交际手腕,但是我懂得如何见风使舵,把利益最大化,在危局中化险为夷,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胆小的马屁精会视我为主的原因——我永远都不会冒险,永远都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犯错。这正是我能成为家主的最大原因。”
不,我才不要像他一样。唐纳德呼出一口气,停下了脚步。他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
“现在安全了,你就在这坐着吧。”他把劳伦斯扔在地上,盯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又看了看正在与恶魔缠斗的卡琳,片刻后他攥紧拳头,像是下定决心般懊恼地大吼了一声,转身跑向最近的一台重型蝎弩。他把沉重的巨型箭矢抬上弩机,又去用力转动绞盘。他的动作迟缓而僵硬,随着扳机咔嗒一声归位,他操纵蝎弩瞄准了恶魔,却迟迟不敢扣动扳机。他的眼神看上去低能且呆滞,他的嘴角留下唾液,这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副作用。尽管无比狼狈,但在劳伦斯看来,唐纳德的身姿仿佛战神般英武。反观我…有那么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这是他的职责——他是领主,但除此之外,他还是个骑士,是受祝的神选者。既然如此,他怎可在他们奋力战斗时袖手旁观?
劳伦斯从地上的残骸中拿起一把长剑。他丢掉了自己的武器,这说明可能他以后也不配使用附魔武器了。一开始制式长剑的重量是如此陌生,沉重得仿佛像一座山,但他旋即便适应了它的手感,那种熟悉武器完美贴合手掌的感觉总算唤醒了一点勇气。他用长剑撑起身体,和唐纳德一样大吼大叫着,发泄着自己的愤懑与不甘,冲向了不远处的恶魔。似曾相识的痛苦让他甘之如饴,与死神正面对决反倒使他更加冲动。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银翼骑士的样子。
“别过来!”卡琳呼喊道,然后…她停了。她震惊了,被恐惧震慑了,因为她感觉到恶魔瞬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劳伦斯身上。这一次,如此直接,如同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启示。在最初的几秒钟里,卡琳非常确信,伴随着恶魔每一个杀意尽显的动作,劳伦斯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当迫在眉睫的恐惧感褪去的时候,她的第一感觉是放松。这几天,这几个星期,这几个月,这几年来,那份保护他的工作在慢慢拖垮她。她自己能感觉到,压力和痛苦在不断积累,积累,仿佛一团阴云笼罩头顶,束缚她的四肢,阻碍她的思想,让她质疑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而劳伦斯已经有半年没好好休息过了,他的心神正在动摇,反应变得迟钝,一万五千名茶花领人凡事都要依赖他,伸长手嗷嗷待哺,祈求着仁慈,寻求着命令,他们无止境的要求压得他喘不过气,而西境的千万双眼睛也一直在盯着他。
而他也努力过。他战斗了,所以…
让他现在死去,会不会也是种解脱呢?
不,起码不是今天。卡琳想起前任圣女的交代,面色恢复正常。她收紧肩膀,挺直背脊,隐藏了瞳孔后的其他情绪,以及极度疲倦下每一块肌肉深入骨髓的酸痛。“找到他,保护好他。”圣女,她的姐妹,已经不在了,她们坠入地狱,期待着她的表现,所以一切使命与责任都落在了她肩上。人类的命运,还有卢修斯的嘱托,让她再次把手伸向了刚刚服用过的秘药。这就足够了吗?不,还不够。那恶魔会不顾一切地杀死他,但他不能被杀死。
劳伦斯大喊大叫,迈步迎向这个凭空出现的对手。面对那锋利长牙的灼目光芒与口器发出的幽怨挽歌,他似乎全无惧意。长剑的挥砍如暴雨般毫无停歇,而暴怒的怪物则完全无视了卡琳的拦截,用如打桩机一样力大无穷的数十条触手,不断追击着劳伦斯。它怎么好像还有理智?劳伦斯刚反应过来触手的攻势可能只是陷阱,恶魔的一对跛足便压了上来,蠕动肉瘤上的倒刺如交替劈砍的双刀。心底暗道不妙的劳伦斯只好采取守势,用长剑与右侧臂铠来消解致命冲击,但他使尽浑身力气,也不得不脚踏弓步,勉强抵挡,被压得动弹不得。
唐纳德突然怒吼一声,扣动扳机,将全身的力气都注入到这次还击中。蝎弩强大的动能将怪物的三根触手连根搅断,恶魔蹒跚后退两步,但它早已失去了痛觉,不受任何影响,随即重新锁定劳伦斯,腹足与触手一齐进攻。这一次劳伦斯的好运终于用光,其中一根触手的尖锐吸盘如附魔刀锋般切入了劳伦斯右臂的铠甲。皮革内衬和锁子甲迎刃而解,鲜血喷涌而出,沿着劳伦斯的袖口向下流淌,从厚重手甲的边缘不住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