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不辱使命!”拉德利向他们挥了挥手。珍妮领着他们穿过人群,来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马修选择倚墙而坐,这样能把伤腿担在一边。大聪明一坐下,人们就同情起兽人来了。大聪明是队里唯一一个打进门起就得弯着腰以免碰到屋顶的家伙,而他坐下以后的腰身足足顶得上两个并排站着的劳恩。
“俺要,北佬的啤酒。”大聪明眼巴巴地看着珍妮。
“塞连啤酒?那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人点了。”她说,“传统谷啤行吗?”
“俺寻思那磕碜玩意不是纯爷们的饮料。”被队友们瞪得难受,大聪明只好改口:“行吧,啥也行,俺随意了。”
马修叫她随意上酒,心思已经飞向了别处。这家酒馆的确缺少宾至如归的感觉,整间屋子烟雾缭绕,又吵又臭,一点不讨人喜欢,却也热闹非凡,笑声纷飞。酒客一边吆喝,一边碰杯…这就是某些人的生活,白天干点踏实的苦工,晚上到酒馆与朋友小聚。
这种生活真不赖。马修叹了口气。人们毫不在意首墙的沦陷,毕竟再多敌人也没法在无数街垒组成的血肉磨坊里占到丝毫便宜。哪怕是历史上最危急的时刻,恶魔也只攻破了第二内墙,而艾瑟尔的粮食储备还相当丰富,足以再撑一年。他们有什么理由担心呢?军备充足,粮草虽然紧张,但还不至于饥荒,敌人每前进一步,都意味着防线的密度被压缩得更坚固一分…但马修通过小道消息获知,猩红大公在试探联军的决心,联军也在诱导猩红大公的决策,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有想象中那么好过。
“大块头,再说说你的故事吧。咱团那么多牛皮高手,但还是你编的故事最有意思。”劳恩说。
“俺没瞎编,那是事实。”大聪明郁闷地跺了跺脚。
“话说你们是怎么被教会打败的?按理说…”
“俺哪知道!”大聪明气恼不已,恰好碰上送酒的珍妮。大聪明闷闷不乐地握住了酒杯,捶了捶桌子。“俺像往常一样碎觉,结果一觉醒来小子们都噶了,一点动静没有。俺寻思不对劲,就跑出去了,结果发现不仅是俺的小子,整座山里的小子都噶了,外头还有一群罐头似的虾米在念经。俺那个气啊,二话不说就干上去了。后来,虾米打不过俺,就摇人了。后来的那帮罐头干架不讲武德呐,要群殴俺。俺寻思不能让他们白占便宜啊,就逃了。”
士兵们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意识到大聪明的描述有多骇人——马修扪心自问,假如自己一睁眼,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为何都死光了,他绝对会被吓破胆的。
“哦,意思是你们没跟教会的军团正面交战?”劳恩喝了口酒追问道:“那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式…”
“俺不道啊!”大聪明转了转眼珠,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帮虾米自称受神恩庇护,不会是玩真的吧。”
没人知道极北到底发生了什么,参与作战的教会远征军对他们的行动守口如瓶。那是一场违反常识的战争,他们宣称是全能之主降下圣焰焚尽了绿皮的灵魂,这一说法在民间广为流传。军中高官对此事众说纷纭,但极北的兽人已经灭绝,这一点已成不争的事实。
“算了,你接着讲。”劳恩抬手替大聪明又要了一杯酒,“你逃走了,然后呢?你是怎么跑到茶花领的?”
“俺玩命跑啊,那帮罐头搁后头可劲追。当时俺受了伤,迷迷糊糊的,就听见脑袋里有个声音让俺往一处树林跑。俺没多寻思,就跑进去了,结果跑到夜里,罐头们倒是不追俺了,但俺也迷路了。”大聪明打了个嗝,继续说道:“俺在林子里晃悠了挺长时间,顺手种了几个小子,打算让小子再种小子,回头跟那帮罐头好好干一架。结果,俺种的小子刚长大,就碰见了另一队虾米。当时俺饿得头晕眼花,就被那群虾米抓起来了。后来…”他嘟囔道:“俺被带到虾米的地盘了,听说这帮虾米的老大叫猩红公爵,是当代最狠、最强、最懂怎么干架的虾米。俺就挺高兴哇,想吃饱以后跟他敞开干一架,然而他没来,他的小子来了。”
“你是说亚当·劳伦斯?”
“对,他说要跟俺干一架,如果他赢了俺就得认他当老大,俺赢了就放俺走。有这好事俺能拒绝?他刚把俺从笼子里放出来,俺就反手一个大逼兜…”
“所以…”劳恩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你输了?”
大聪明的脸一下就红了。“第一回,俺没赢。第二回,他没输。第三回,俺说算平局得了,他不肯。俺是真没想通,为啥他速度那么快,揍人还那么疼…”
看大聪明满脸愁容,劳恩连忙憋住笑,招呼兄弟们一起喝酒。马修盯着酒杯出神,好半天才终于抿了口酒。谷啤泛着泡沫,带有一丝淡淡的甜味。酒水下肚,他不由得想家了,这个味道和摩纳领的啤酒简直一模一样。
“得了吧,天底下多得是咱没法理解的妖孽。”劳恩往前挪了挪身子,似乎在道破某个天机,“咱的领主应该算一个,那个圣骑士,还有卡琳教官,哪个不是半神一样?依我看,咱还是老老实实过自己日子吧,那些大人物的事,就让大人物去操心好了。”
劳恩的话语博得了大家一致认同,但马修的本能告诉他这无比浅显的道理存有纰漏,可他很难把它想出个所以然。他跟大伙碰杯,又喝了点酒,随后把周围扫视了一通,再一次发觉大家是多么放松。这就是第三团的生存方式——先忙活再寻乐,不求功成名就,只求安稳自在。
而他想过另一种生活,不说替世人伸张正义,也有更高的追求。他掏出一枚金币——这是他身为骑士的战伤补偿——随手一弹,让它在桌上打转。
“夫君?”齐看他脸色不对,便贴上来悄声道:“你为何烦恼?”
“没什么,是我花钱买罪受。”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感到烦闷,或许因为…某种不祥的预感?
“不行我们先回去吧。”她说,“你不必付钱,我可以拿武卫司给我的经费…”
“好了,亲爱的,不要再跟我提这个了。”他勉强笑笑,握住她的手,“我很好,放心吧,不必担心我。机会难得,我们该好好喝几杯。”
他把金币按在桌上,举杯与大聪明叫板。大聪明不屑地撇撇嘴,示意自己能把在座的小趴菜们都喝翻到桌底下。劳恩数了数,大聪明已经喝到…第六杯了?还是第七杯?马修刚喝完第一杯就有了醉意,显然他心事重重。
劳恩试图重新融入他们的对话,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四周语笑喧阗。
该死的,事情全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