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雨还在下,那么山门前就永远不会真正安静下来。
地面被溢散的剑气切割出纵横交错的沟壑,雨水顺着沟壑汇聚流淌,沾染了泥土和砂砾而变得浑浊。
雾气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些许在将散未散时被秋雨拍下,碎开又聚合,逐渐和溅射的水花贴合在一起,铺满了地面,就像是站在云端上。山门前后两侧诸多目光仍在透过雨幕怔怔的看着,不清楚突然发生了什么。
这就走了?
眼看着便要冲开悟道锁的禁锢,实力恢复到巅峰的三公子即将与李子冀展开真正的生死之战,结果转眼周志便离开了,胜利果实明明唾手可得,却看也不看一眼?
那张白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很多人都无比好奇,恨不得想要捡起来亲眼看一看,只是瞧着被雨水冲散消融的纸屑,这个念头显然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
这大概已经是未解之谜了。
不过也有极少数细心之人察觉到了周志转身离开前望向驴车的那一眼,那辆驴车里有什么?
驴车很安静,除了那头百无聊赖的耷拉着耳朵的小毛驴甩雨的声音之外就没有其它了,好似里面根本没有坐着人。
现在该怎么办?
很多人脑海中都相继生出了这个念头,陈世仙和白书惨败,就连三公子之一的周志也因为不知什么原因退走,整个浮萍山上下,谁还能继续应战?
他们看着李子冀,全都意识到了这同一件事。
月烛还在燃烧,即便是风雨再大,战斗再如何激烈,始终都在安安静静的亮着,刚刚燃烧过三分之一,可实际上每个人都清楚,一月之期虽然还剩下近二十天,却已经可以宣布结束了。
谁还能赢过李子冀?
因为陈世仙和白书下山应战的缘故,此刻山脚下数不清的浮萍山弟子都汇聚在这里,因为人多,所以压抑的气氛竟然显得有些隆重。
王祖长老身死,陈世仙和白书联手同样惨败,浮萍山已经没牌可出。
偌大山门,注定要颜面尽失,而且今天之后,李子冀的名声可想而知将会再度刷新天下人的认知,固然周志因为悟道锁而禁锢实力,可毕竟是三公子,李子冀那一剑能够占尽上风,本身就代表了不同凡响。
此战过后,或许三公子的地位不会受到影响,但周池这个三公子之下第一人的名头只怕就快要易主了。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李子冀并不关心,他只是在看着周志即将消失的身影,沉默不语。
今天这一战对他来说收获自然是巨大的,能够与三公子交手,对自身的提升有着长远的好处,同时也能对三公子的实力有一个初步的认知和了解。
“这天底下的绝世之才的确令人惊叹。”
李子冀握着伞,微有感慨。
他自己的天赋毫无疑问是极佳的,初入四境便自信已经比无数四境修士强大得多,可和三公子还是暂时不能比较。
苏起站在他的身侧,听着这话面色古怪:“这种话怎么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
回想他们二人初次见面,李子冀面对澹台竹周池根本无法抵抗,他苏起站在李子冀面前都能大呼小叫装一回天才,结果现在第二次见面,二人的位置就发生了一次调转。
李子冀轻笑一声,他对苏起自然是感官很好:“小剑仙竟然也来了,早知如此我刚刚便不再有所保留了。”
苏起瞪着眼睛:“你刚刚竟然还有所保留?”
李子冀冲着驴车方向轻轻点头示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时间流逝,傍晚将至,浮萍山前的这场秋雨总算是快要停歇。
崔文若道:“这场雨总算是快要停了。”
李子冀看着高耸入云的浮萍山,意味深长道:“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陈世仙和白书落败,周志离去,浮萍山四境之中便再无人能够与自己争锋,那么接下来要出面的,就该是五境大物了。
秋雨停下,晚霞如火,李子冀盘膝坐下,灵气烘干地面四周,他指尖轻动,剑气排列成琴弦,婉转悦耳的西山小调倏然响起。
直到天明,日复一日。棠溪。
如这人烟稀少的小城夜晚总是很安静的,没有灯火通明,也没有彻夜香场。
佛子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怔怔发呆。
“你在看什么?”
陈草将收好的藏草晒干,她的生意已经越来越差了,因为棠溪的小孩子基本人人都买过了她折出来的小动物。
月光柔和,古井里映着波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小僧觉得李公子这首词写的实在太好,难怪可以引得文宫震荡。”
人总是会回忆和怀念的,无论喜不喜欢,在夜深人静,在遭遇迷茫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想念从前。
佛子在想苦渡,他曾经最尊敬的长辈。
他也在想着长觉寺,佛主,骑象罗汉等人的态度,很多细节都是禁不住细想的,佛门只想要独善其身,可若不渡人,如何能够称之为佛呢?
世事总难料,佛子在初次下山之时虽然沉默寡言,却个性锋芒毕露,后来彩云山一事后游历天下,勘破诸多因果,他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句话实在说的太好,说满了世事无常变化。
陈草也在抬头看着月亮:“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佛子微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陈草道:“这只是美好的向往,可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她当然有资格说这话,因为的确很难找到有几个比她还要孤独,还要落寞的人,她好似还拥有着一切,洗剑宗,掌教之位,天之骄女
可实际上,陈草现在什么都没有。
就连这月光,也不只属于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