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相残本就是十分令人痛苦的事情,弑父杀母更是为天地所不容,谁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而且极为突然,事先就连半点异样都无法察觉。
崔文若在来到慕容家之后就能够感受到暗潮汹涌,可他也从未想过会到这种地步,如此惨烈,如此匪夷所思。
现在不仅是慕容家很乱,乃至于整个淮城都很乱。
官衙对于这件事当然是无能为力的,毕竟是慕容家内部的争斗,何况,淮城官衙显然并没有一点想要掺和进来的打算,他们就像是冷眼旁观的陌路人。
又或者说,他们本就是皇后的人。
慕容礼权和慕容礼轩或许早就已经在计划今天这场权变了。
金银花的三个儿子,慕容礼业,慕容礼权,慕容礼轩,长兄慕容礼业是慕容燕的父亲,原本三兄弟都是比较偏向亲近后党的,只是后来金银花做主将慕容家的未来交到慕容燕手中,身为慕容燕的父亲,慕容礼业自然会支持自己的儿子。
然后造就了如今的结果。
“院长。”
迎着颜北的目光,崔文若紧绷的身体瞬间就放松下来,生出喜悦之余又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躬身行了一礼。
他不知道颜北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也不知道颜先生来这里想要做什么,不过崔文若知道,只要颜先生来了,那么慕容家的事情就能得到解决。
颜先生在看着慕容燕。
目光中的痛苦和遗憾变成了怜惜,世上很少有人能够承受如此大变,这本就是天下间最令人感到无措和折磨的事情。
尤其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如浪潮席卷着慕容燕的全身各处。
他现在就像是溺水的人,挣扎不出,呼吸不出。
慕容燕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好似被数不清的痛苦填满身体,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抽搐着。
眼前似乎还有着奶奶的音容笑貌,还有这些天来的细心叮嘱,言语宽慰,那个始终站在他的身前遮风挡雨的身影此刻却倒了下去。
心痛不是一种形容词,因为慕容燕的心脏在剧烈抽搐之下真的感受到了切实疼痛。
崔文若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所以才会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后一个时辰,只不过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他所能体会到也仅仅只是沧海一粟而已。
府内还有血腥味。
很浓。
今天慕容家已经死了很多人,盛极一时的四百里淮城水仿佛忽然之间就变得支离破碎。
“想加入梨园吗?”
颜北看着慕容燕,一阵微风拂过吹散了府里的刺鼻味道。
慕容燕回头看着颜先生,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忽然说不出话。
他不需要说话。
颜北已经明白,他回头对着卫菁道:“你随文若留在这里等我。”
卫菁自然答应。
崔文若这才发现在颜先生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子和一位老者,想来应该就是卫酒徒的妹妹了,不过现在不是打招呼的场合,所以他也只是轻轻点头。
金银花已经死了。
但慕容礼业尚还活着,颜先生已经走出了慕容府,想来应该是去搭救慕容礼业。
崔文若轻声道:“院长亲自前去,你父亲一定能安然无恙。”
慕容燕依然没有说话,不过却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子,将金银花的尸体抱了起来,转身朝着慕容家的祠堂方向走去。
卫菁看着慕容燕的背影,道:“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崔文若看了她一眼。
慕容礼业的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他受的伤当然很重,在四位大修行者的手中根本没有太多反抗之力,能够逃出淮城都是靠着身体之中吊着的一口气。
他要逃得足够远,足够快,唯有如此才能够给慕容燕留出足够的时间离开。
只要慕容燕还活着,以后总会有回到淮城报仇的那一天。
现在已经够远了。
慕容礼业提着的一口气已经松散,他的身影狼狈落在地上,靠着一棵大树坐下,现在甚至就连继续逃走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鲜血顺着衣裳流淌到地面。
身后,慕容礼权,慕容礼轩,以及两位浮萍山的五境大物已经追上,看着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慕容礼业眉头紧皱,只是却没有急着立刻动手。
“大兄,我们知道你的打算,不过你可以放心,慕容燕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绝不会杀他。”
慕容礼权望着气息萎靡已经到了垂死状态的慕容礼业,叹了一口气后接着道:“你又何必如此。”
慕容礼业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嘲笑道:“既然都已经做了,你们又何必惺惺作态?”
两个弑母之人,却还非要摆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让人见了实在作呕。
慕容礼轩冷哼开口:“这还不是被你们逼的?大兄,当初咱们三兄弟可是说好了要支持皇后,而你呢?事到临头却突然反悔,难道就因为慕容燕那小子和母亲愚蠢的决定,就要将整个慕容家的生死都交到圣皇那个绝天绝地的计划之中?”
慕容礼权也是满脸无奈:“我们都很清楚会发生什么,陛下疯了,但我们还没疯,凭什么要去赌呢?”
慕容礼业看着他们,目光并不陌生,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弟是什么德行,固然修行天赋绝佳,但骨子里却是彻头彻尾的利己者。
其实他自己也和两个弟弟差不多,只不过他还算是足够爱护自己的儿子。
“你们没疯吗?”慕容礼业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等今天的事情传遍天下之后,你们可曾想过圣朝百姓会如何看待你们?”
“弑母杀兄,你们早已经疯了。”
慕容礼轩目光阴沉:“疯了总比死了好,何况天底下这样的事情还少吗?就连你那儿子最敬重的李子冀,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样会杀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