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充斥着尊敬,唯有无相和尚静静站在一侧,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的眼中并没有山坳间的无数花朵,因为无论这些花朵此刻盛开的再如何美丽,也终究会有凋零的那一天,他也并没有看苦渡大师,只是低头望着脚下,目光中满是遗憾和可惜。
花会凋零,人也如是。
佛会开始的第一个阶段结束的很完美,每个人都有足够令自己满意的收获,阳光仿佛变得更加明媚,盘旋不肯散去的鸟鸣也比之前悦耳许多。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发生改变,能够改变的只有我们看待世界的目光。
山就在那里,饭前看和饭后看是不一样的,难过时看与高兴时看也是不一样的,山永远都是山,看待事物也是如此,理智和冷静永远胜过一切。
“佛子似乎心存疑虑。”
李子冀望着不远处的佛子,和成竹在胸,对待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握的神子比较起来,佛子显得要沉默寡言许多,就像是心中存有迷惘,以至于走起路来缓慢迟疑。
虽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李子冀还是能够察觉出来。
顾春秋瞥了一眼佛子,此刻的佛子正坐在蒲团之上,面容平静,可凝视着山坳的目光却似乎有些出神。
“他的心不在佛会上。”
顾春秋收回了视线,淡淡说道。
李子冀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这一场佛会完全可以说就是专门为佛子一个人举办的,但现在这位主角却心不在焉,事出反常总要有个缘由。
顾春秋想了想,然后道:“佛子虽然自小佛性深厚,但他如今毕竟还不满二十岁,算起来比你的年纪应当还小一些,遇到这种事情,心有迷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神子在神山之上十八年从未露面,佛子这不满二十年的时间里倒是下山过几次,但来到圣朝这还是第一次。
“传言中佛子和苦渡大师一样,是真正的僧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此番下山来到积沙寺应当只是单纯为了沐浴圣佛金莲,并不存有分裂圣朝的打算。”
顾春秋分析着原因,与真相很是贴合:“但这一路走来造势太高,声音太大,就像是这座彩云山,一旦走上来就不会那么容易走下去,佛子想走自己的路,但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道者,生下来就注定会有羁绊。”
“他不需要这场造势,但佛门需要,这违背了佛子的本意,可他却又不得不参与进来,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比如和苦渡大师的异样有关。”
顾春秋脸上带着深意,轻笑一声,语气又很是好奇:“当佛性与人性碰撞在一起,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我可实在是好奇得很。”
他又看了一眼佛子,嘴角掀起的笑意更深了些。
李子冀也收回了目光,他并没有在思考佛性与人性碰撞这种高深莫测的问题,他只是在想能够让佛子变得迷惘,让苦渡大师用清心经表示歉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当天空中盘旋的群鸟散去,吹拂山坳的风愈发平静之后,苦渡大师再度开口,诵了声佛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讲经已经结束,接下来要开始的就是佛会的第二个阶段,也就是最重要也是最精彩的一环。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这次佛会的题目,受益于听经得到的好处,现在大部分人的脑海之中依旧保持着清明,运转思考的速度都要比平常快上几分。
“二十七年前,老衲亲手在这片山坳里种上了第一粒种子,如今二十七年过去,此处已经遍地生花,今年的佛会题目很简单。”
苦渡大师轻轻地抬了抬手,一阵无形的力量在一瞬间席卷整座山坳,无数朵花随之摇晃着身子。
“数花。”
“不能使用修为,在两个时辰内谁数的花朵数目最准确,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佛会的题目每年都不一样,以往也有过几次比较奇葩的考验,可和这次比较起来,以往的奇葩都算不上是奇葩。
所有人听到这个题目之后都是当场愣住,就连神子都是微感诧异。
数花?
这算是什么题目?
如果是辩花,那还可以考验每个人对待佛法的看法和运用,但这是数花,与佛法有何关系?
花就生长在这里,一朵接着一朵,你总不能说什么一花一世界,然后来一句这片山坳里有无数朵花这样的诡辩答案吧?
论佛就是诡辩,但数花不是。
许多人都在皱着眉,难道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数花?但这可是佛会,不考验佛法,考验眼力和算数?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有一部分的目光放在苦渡大师的身上,想要听一听还有没有更深一步的教诲,但苦渡大师已经重新盘坐下去,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身旁甚至还放着一根点燃的香烛。
题目已经出完,香烛燃烧结束,也就代表着两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到那时候每个参与者都要给出自己的答案。
输了不可怕,毕竟即便是拿了第一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奖励。
可倘若连题目都参悟不明白,等到说答案之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可就真是丢了大人,以后和同门碰面,说不定还会被提起嘲笑几句。
四周的积沙寺僧人脸上也带着诧异和不解,似乎同样没有预料到住持竟然会给出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题目。
李子冀同样有些意外,他目光环顾四周,方圆数里大小的山坳,就连数清楚四周的每一根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现在却要数清楚有多少花朵?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他也有和其他人相同的疑虑,数花就真的只是数花吗?
佛门经义,本就高深玄妙,何况还是苦渡大师亲口所出。
连题目到底是真是假都无法确定,又谈何解题?
“看来我的确不懂佛法。”
他收回目光,感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