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烛已经四岁了,你今年也该回家过年了吧?”
来自父母的呼唤寄托着期盼。亲人的声音就一根脆弱的绳索,套在这位同为父亲,却没资格称作父亲的迷途之人身上,将他扯出日复一日的堕落。
他若行尸走肉般坐上充满回忆的列车,向家乡奔去。
当他为熟悉的景色与旅途而感到挣扎,不自觉地伸手抚摸身旁落空的位置时,却再也不见那道落入黑暗的倩影。
窗外的景色飞逝,如同这几年沉沦不堪的生活般物是人非。
对他而言,活着的唯一意义,只是找不到死的理由。
当他推开乡下自建房的大门时,陌生的小男孩呆呆地抬头望向了他,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恐惧与兴奋。
可在何平明看来,父子就似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依旧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亲切。
经过几天的相处,这对陌生的父子在两位老人的耐心陪伴下,总算是能磕磕绊绊地聊上几句。
“爸爸,你是讨厌我吗?”
又是一天的晚饭时分,四人围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着饭。忽然,何烛鼓起小小的胆子,将手中的木筷整齐地合在碗上,直直地望向身旁的何平明。
童言无忌般的一声惊雷炸响,令桌上的三位成年人不约而同地感到惊愕。
何平明的握筷的双手微微一僵,被迫低头看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他的嘴唇轻颤了几下,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很像你妈妈,特别是眼睛。”
他似乎想要收回落在儿子眉眼之间的视线,却不自觉被那种熟悉感所吸引,任由那份复杂而深沉的情感在眼底翻涌。
“这几天,我很多时候不敢正眼看你,我怕自己会想起她。”
何烛似懂非懂地摇摇头,似鹦鹉学舌般重复着从幼儿园老师处学来的安慰话语:“我们老师说了,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哭出来的,不丢人。”
听着这天真的回答,何平明紧闭的心扉悄然抖动。犹豫再三之后,他轻轻抚上儿子的头顶,感受着从肌肤的温度,“爸爸已经很丢人了。”
喃喃自语之间,无尽的苦涩和自责充斥在这个中年人的心中。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仿佛通过血液,流淌进那颗早已死去许久的心。
妻子的温柔并未随她一同离去,而是被这个小小的身躯所继承,再次鼓舞着自己前行。
何烛用那双清澈如水的瞳仁望向何平明,毫不犹豫地将他代入幻想中父亲应有的伟岸形象,坚定地否认了他的失败,“不会的,因为你是我的爸爸啊。”
生死又似指尖的年轮般循环。从她,到幼小的他。
她的离开,带来了他的新生。
悲伤固然存在,但此刻的喜悦亦非可耻的虚假之物。
虽然仍未与妻子心意相通,但他已经能模糊地感受到,那天她笑着离开的含义。
“你想和爸爸一起生活吗?”
“那,我们要搬去新的地方吗?”
“嗯,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们就找个新的家。”
何烛回头看向爷爷奶奶,得到两位老人的微笑与颔首作为回应。
“那,我会很懂事的”
“其实,你可以调皮一点。”何平明怜惜地凝视着属于妻子的眉眼,脸上不自觉便有了温柔的微笑。
几天后,何平明便在租房软件上联系到一个女房东。
那位声音悦耳的女房东告诉他,自己手上正好有一套位于附近知名小学学区范围内的房子。不仅如此,小区周边还有能让何烛转学的幼儿园。
在商量过后,她说只要何平明住下,绝对能保证何烛报上那家小学。
“哦,对。我家大侄子会带你看房的,我先把他的电话号码告诉你吧。”
要说为何何平明会留意到这套老小区的房型,并执意想去一看。
原因无他,仅仅是某一条单纯的评论令他有些在意。
夜雨秋池:“房东人挺好的,不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