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孟绍原也绝望了。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场面。
蝗虫飞来时一大片一大片,遮住了太阳,庄稼很快变成一片光杆。遇到墙壁,蝗虫能在墙壁上爬的密密麻麻。
他在上海和日军斗智斗勇,在侯家村拼过刺刀,在野人山九死一生。
他经历过无数的危险,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够像在这里一样让他彻底的绝望。
车子开进了郑州。
邱管家早已泣不成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乡,在死亡线上挣扎。
“别哭了。”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衣服。
车门打开,孟绍原下车。
“老弟!”
是汤恩伯亲自来迎接他的。
牵着孟绍原的手,就好像牵着自己的至交好友。
孟绍原也是笑嘻嘻的。
他知道在什么样的场合,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哪怕此刻他的心里一片灰暗。
汤恩伯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送行宴。
国难之际,一切从简,从简。
所以,也没有安排多少菜。
辣藕片、胡椒鸡、荸荠炒牛肉、红烧鸭。红烧鸭、糖醋鱼、两个素菜、两个汤。
主食呢,勉勉强强配四种:
春卷、热蒸馍、米饭、糖霜饼。
客人喜欢什么口味就吃什么口味的。
吃饭的人嘛,宜精不宜多,一共就两个人:
一个是汤恩伯,一个是孟绍原。
孟绍原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拿起筷子,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那条狗、那一大群的蝗虫。
这酒,怎么喝得下?
“老弟,你这次来河南,还要兼任察看灾情。”汤恩伯放下筷子说道:“老弟回重庆后,不知准备怎么向委座描述啊?”
孟绍原也不急着回答:“汤长官的意思呢?”
“老弟,我比你虚长几岁,有些话我也当得和你说说。”汤恩伯也不客气:“河南有没有灾情?有。为什么不报?大家心知肚明。
你这次实地考察,亲眼目睹,瞒,终究是瞒不过去的。委座今天不知道,明天一定能够知道。可是怎么报?
我以为,河南灾情是刚刚开始,本来也不严重,可谁想到蝗灾忽然来了。这人祸好控制,天灾可不在我们的计算中了。”
至此,汤恩伯的真正用意完全表露。
灾情演变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根本不可能隐瞒了。
你封得了一个人的嘴,难道还能封掉几百万几千万人的嘴?
可在汇报灾情的时间上就大有讲究了。
灾情已经持续了七个多月,和刚刚开始,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持续七个多月不报,那是欺上瞒下。
刚开始?
谁能控制得住啊?
孟绍原苦笑了一声:“对,没错,灾情刚开始!”
他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可这几句话说出来,他惭愧的恨不得能扇自己几个巴掌。
大灾啊。
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可官员们从上至下,一个个想的不是如何赈灾,而是怎么为自己推卸责任。
偏偏,自己也被卷了进去。
汤恩伯却是大喜:“我早就说过了,戴笠的人,那是断然吧不会有错的。孟老弟,这次我招待不周,下次你再有机会来河南,我一定好好款待你,好好款待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放低:“还有一件事,hen省主席李培基,已经赶往重庆,面见委座了。之前,在河南征粮的时候,李培基拍给委座的电报里,就推三阻四,结果被委员回电训斥了一通。
这次他亲自去重庆,想来又是为了征粮的事情,你老弟回去,必是首先面见委座,老哥我先提醒你一下,你怎么说,怎么能让委座满意,这事先在肚子里可得想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