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回过头平视自己肩头,其左右两肩各对应司天司地两盏魂灯,现已是油尽灯枯火势渐弱之象。
“怕是我头顶那盏司人魂灯也是这副苟延残喘时日无多的模样吧!”目盲说书人坦然一笑:“其实有时候,往往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用心眼去看别有一番滋味。”
盖,命数如此。
夫,人力奈何?
再说这冀州城。
那苏护府邸之中,居然有两道长气萦绕。
第一道是那稍显势弱但胜在底蕴十足,很有可能后者居上的黄紫贵气。
而第二道,则是那通体呈墨绿,似是滚滚狼烟直入穹顶的冲天妖气!
而最令他不解的是,黄紫贵气与这冲天妖气,彼此环绕依偎,竟有那彼此依存互为依仗的趋势。
纵使自己再怎么见多识广,也有些揣摩不透,牵连着整个冀州城局势走向的苏府变化。
最后再看这申公豹,更是令他大吃一惊。
神魂饱满人性尚存,一身仙意缥缈,似是那潺潺溪水贯穿全身,端的气象非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好似冥冥之中有那枷锁禁锢,而成潜龙于渊难展拳脚之势。
而目盲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耳朵极为灵光。
收起漫天思绪的说书人,将铜币收进袖中,下一秒,就又听见一声钱币落在桌面之上的特殊响动。
不过,来者没有申公豹阔绰,使得乃是一枚贝币。
本来面有凄苦之色的他瞬间恢复之前市侩贪财的模样,忙不迭将桌上那枚滴溜溜转个不停的贝币压在手心:“杨军爷,坐下喝杯茶去去火?”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你这瞎子,还知道是我来了?”
说书人哈哈一笑:“杨军爷的钱,那自是叮咚一声,不同凡响!”
来人生的五大三粗,身批一件轻式甲胄,走到说书人镇桌之前,一脚踩在凳子上边,一手端过那有些放凉的茶壶,咕噜噜灌上一气:“老马,你这耳朵可是越来越灵光了啊,那有没有听见附近有什么陌生人经过?”
“听惯了军爷您那龙行虎步的脚步声,这其他人的声音,又怎能再入得了老头子的耳朵呢?”
这位被老马尊称为杨军爷的守卫军长官显然不信前者的鬼话,眼前这个瞎子的耳朵,就是跟前飞过去一只蚊子,都能分得清是公是母。
杨军爷手瞧了一眼手中尚有余温的茶壶,又看了看桌上的两只茶碗,最后将视线集中在说书人那张沧桑皱褶的面容之上。试图,从后者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带起面部细微的肌肉变化,神情转折当中看出些许猫腻。
“那行,既然你没听到。”杨军爷重重放下手中茶壶,招呼起身后的一众下属:“兄弟们,我们再去别处瞧瞧!”
话虽如此,可麾下士兵走远,杨军爷却依旧在不远处,悄悄监视着茶摊之前的说书人。
哪知老马听力果真非同凡响,尚且隔着四五丈的距离,就朝他笑道:“杨军爷,您有空再来!”
得知自己位置已经暴露,接下来的监视也就没有多少意义的杨军爷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现在这城内多不太平,你最好小心点!”随即便径直离去。
一场风波平息,神色平静的老马,从这长椅之上站起身来,遥遥对向申公豹方才离开的方向。
在这个年头,那些搬山倒海偷天换日,神通术法越来越强的山上仙人,他们的人性却是越来越少。
未曾想,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如申公豹这般,愿意驻足留心这山下蝼蚁死活的神仙中人。
同在江湖,即,同为江湖儿女。
我之浅薄心意。
送君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