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书记,你说的那三条是随口一说,还是决议?”
朱方觉死盯着荣自斌,冷脸问道:“荣县长,你是什么意思?”
荣自斌反而不紧不慢的说:“如果只是随口一说,我们就当乐子听了,如果要形成决议,就需要在座的各位常委们举手表决。咱们是常委会,不是一言堂。”
“啪”的一声,朱方觉气得直接拍了桌子,吼道:“我说的是组织纪律,不要和一言堂混为一谈。我现在还是西吴县委书记,还有强调组织纪律性的权力!怎么?是你荣自斌已经剥夺了我的权力,还是你已经高升为省领导,罢免了我的书记职务?”
都直呼其名了,而且话说的也挺重,不仅仅是给荣自斌扣上大帽子,还在质问他是否有抢班夺权的意味。
厉元朗感觉到,今天下午的常委会,极有可能是二者之前吵架的延续。
不行,在这么吵下去绝对不行,太耽误事了!
于是乎,在荣自斌准备反击的空当,厉元朗插言道:“卧龙山违建别墅群发生山体滑坡,造成三名工友失去生命,我深感痛惜。事情已经发生,我不想追究谁在放纵,是谁的责任,我只是觉得有一件事需要搞清楚,从发生到通知县里,前后四个小时,翱翔公司到底做了什么,有没有拖延,他们为什么要拖延?”
厉元朗是从一个纪委书记角度看待问题,这么说无可厚非。
关键是,有些人开始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了。
房大法就是一个。
他马上接茬道:“厉书记这话有毛病啊,什么叫违建,翱翔公司的手续齐全。还有啊,你说的放纵是什么意思,指的是谁?”
面对房大法咄咄逼人的架势,厉元朗没有生气,反倒乐呵呵回应:“房副县长喜欢挑刺的习惯我很钦佩,如果你把挑刺的精力放在我说的关键问题上,给我解疑解惑,我将对你更加钦佩。”
好嘛,厉元朗的反唇相讥弄得房大法毫无准备,一连说了好几个“你”,脸憋通红却回答不上来。
就好比他运了半天气,好不容易打出一个力大如牛的拳头,却一拳怼在棉花上,有劲使不上,从而产生相当大的挫败感。
倪以正也跟着说:“元朗书记这话问得好啊。我也在想,翱翔公司错过最佳救援时间,是有意为之还是其他原因?这件事,我希望县委要认真调查,给百姓一个交代,也是给死者尤其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李士利点头附和:“我同意倪副书记的说法,还有元朗书记的疑问,其实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翱翔公司在四个小时里,足够干许多事了,包括某些见不得光的事。”
房大法这会缓过劲来,马上调转枪头,直奔李士利。
“李部长,我记得你是组织部长吧,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是公安局长似的。你说翱翔公司有见不得光的行为,你有证据吗?有的话现在正好拿出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一旁的黄维高轻咳两声,接着房大法的话茬说:“我本来只打算带着耳朵不带嘴巴的,既然房副县长提到了我,我也说两句。我们公安部门第一时间赶到事故现场,已经控制住了工地负责人和相关人员,以及翱翔公司法人代表总经理莫有根。至于厉书记的疑问,等我们审讯完相关人员,会有一个结果出来,到时候我会亲自告知你的,我的话完了。”
说完这些,黄维高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抱着胳膊低垂双眼,真正做到只带耳朵不带嘴巴了。
荣自斌这时转过脸来,环视一圈在座众人,当然并不包括朱方觉,最后将目光落在厉元朗身上。
厉元朗已经感受到了荣自斌不善的眼神,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着,不卑不亢。
“元朗同志,你一口一个不想追究谁的责任,可你每一句话都是夹枪带棒,都是冲着我们政府这边来的。你这样做是何居心,搞得县委县政府不和睦,是不嫌事情大,不嫌我们事情多吗?”
荣自斌没理硬犟三分的语言,深深激怒了厉元朗。
他本来不打算纠缠是谁的责任,其实就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谈论这个问题。
出了这样严重的安全事故,首先要想怎样处理,怎样补救和怎样杜绝,而不是一味的内斗内耗,到头来全变成嘴皮子大战,一点意义没有。
但是荣自斌现在却将矛头直指自己,他不能不反击,要不然这个破坏班子和谐的大帽子一旦扣上,会带来极其不利的后果。
可不等他说话,朱方觉却说:“荣县长这话说的有意思,元朗同志只不过提出正常疑问,你就给他胡乱扣帽子。常委会本来就是畅所欲言的地方,你这么做,试问问,有谁还敢提出疑问,你口口声声说我搞一言堂,可你的做法,和一言堂有什么分别。”
“朱书记你好生能联想啊。”荣自斌生气道,“我不过对厉元朗同志的做法提了几句中肯意见,你就把一言堂的帽子往我脑袋上扣,我又不是裤衩,什么屁都得接着。”
粗话都上了常委会,哪还有一点县领导该有的素质,简直成了骂大街的市井泼妇。
厉元朗心里着急,大家吵来吵去,常委会已经开了半个小时,正经事没说一件,吵架反而成为主题,像什么样子。
他再一次挺身而出,也不管僭越之嫌,转换话题直接对朱方觉发问:“朱书记,市里对这次滑坡事故有什么指示?”
“沈书记十分愤怒,已经责成市里相关部门,明天上午将由副市长张超同志带队赶赴事故现场。”
朱方觉余怒未消,厉元朗的话终于让他清醒头脑,把会议主题往正经事上带了。
“同志们,这次卧龙山的滑坡事故教训惨痛,刻骨铭心。”朱方觉有感而发,情绪激动地说,“我早就提醒有关人员,切不可掉以轻心,但是某些人却当成耳旁风,不予理会。现在可好,出了死三个人的大事件,我们无法向市委市政府交待,更无法面对西吴县七十万老白姓。我心里有愧啊。在座各位也都应该深思反省,在这件事上,是不是无愧党和人民赋予我们的职责,良心上过不过得去。”
好嘛,厉元朗好不容易将会议的议题带到正确轨道,而朱方觉的一席话又成为点火器,极有可能点燃某些人的神经,就比如荣自斌。
果不其然,荣自斌立刻反击说:“朱书记,你不要含沙射影。当初翱翔公司的调查报告上常委会的时候,你也是投了赞成票同意的。怎么一旦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扯,把自己摘干净。要追究责任的话,你是县委书记,我们的大班长,你的责任是第一位的,我们不会跟你抢。”
“我的责任?”朱方觉冷笑道,“我有责任不假,可你荣县长的责任也不小。你一直力挺翱翔公司违规建设别墅群,对他们的审批推波助澜,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内幕?也只有你知他知天知地知了。”
荣自斌火了,腾地站起身指着朱方觉的鼻子怒吼道:“朱方觉,你不要血口喷人,说话要讲证据。当心我把你的话上报市委沈书记,告你个诽谤罪。”
朱方觉也不甘示弱,尽管站起来要比荣自斌矮半个头,但他依然昂首挺胸,双目直视荣自斌的脸。
二人这么一弄,立时引起在场其他人冲过来,快速把二人分开,担心继续下去再弄出个全武行可就出天大的笑话了。
全场只有厉元朗坐在座位上一动没动,失望和愤慨写在他的脸上。
这还是堂堂县一级的常委会么,还有没有一点常委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