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刚要再说，国舅又道：“行了，谈了一路，歇歇吧。”
他说着，下巴微抬，示意太子将棋盘给拖出来。
太子的马车空间很大，为了议事方便，会有方桌以及棋盘，方便两个人闲暇的时候对弈，换换脑子。
太子早已习惯，将棋盘摆好，等开始下的时候才发觉，隐约哪里不对。
以往别说歇歇，哪怕是偷会懒，也是要被舅舅鄙视的。
可如今舅舅居然主动让自己歇歇——
太子忍不住侧头看了眼外面的天，太阳今日没从西边升起。
他手中摩挲着棋子，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静静对弈。
周遭只能听到马车车轮咯吱咯吱的声音。
以及隐隐约约的呼呼声音。
太子落子的手险些抖了抖。
——这宋六睡觉居然打呼啊。
他下完，却见自家舅舅半天没动，他忍不住抬头，就见他伸出的胳膊一顿。
国舅手指白皙修长，莹润光泽的黑子在他食指与中指之间轻夹，更衬得他气质沉稳，从容若定，如玉端方。
太子不由得想起父皇的话：怀瑾心有丘壑，谋略胆识魄力样样不缺，你若是能跟他学到几分，父皇也能含笑九泉了。
当然，一般皇帝老子说这句话都是半真半假，认真听进去就输了。
但是舅舅的心智能力的确是值得他学习一番。
不说别的，下棋他就从没胜过。
可如今——
太子看着自家舅舅下的臭棋，眉头不禁皱起。
舅舅这是给他布置陷阱？故布疑阵？探听虚实？
这棋局对弈的魅力就在于如两方战场厮杀。
布局就像战争，讲究排兵布阵。
将棋子列成各种阵式，争取在布局阶段即取得有利于己方的形势。
太子知道舅舅的性格，素来开局便是大开大合。
传统的座子局，以攻杀为主，杀伐果断，落子迅速，毫不迟疑。
拖泥带水，优柔寡断那是不可能的，不符合舅舅的个性。
每每等你反应过来，已经被斩杀了。
要么就是诱敌深入，当你以为侥幸占先了，却发现他早已在五六手之后，断了你的势，封了你的气……
还是惨败。
可今日舅舅忽然一改往日的攻势凌厉，再连着下了两次匪夷所思的位置之后。
太子忍不住心底骂了句臭！
他接着下了一招，截断了对方的大龙，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自己舅舅。
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让太子不由地皱眉：莫非舅舅是故意？
舅舅是让棋？
不，他曾说过，棋局如战场，棋场无父子，便是与父皇对弈，他也不会轻易放水。
为什么今日棋风诡异，东下一子，西下一子，显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扭捏地如同妇人。
这棋风路数不对啊，臭臭臭！
再沈云州又下了一子臭棋的时候，太子额头跳了跳，不由得抬头看了自家舅舅一眼。
就见他抬手再次顿了顿，洁白的手指轻轻一松，棋子应声落盘。
太子看着国舅爷的手，又看了下他不时地调整着姿势，岿然不动的肩膀……
电光火石之间，灵海仿佛被一个大雷咔嚓一下劈回了神儿！
舅舅不是让，也不是棋风突变，而是——
他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