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出门不是要买粮食，苏檀的目光是医馆。
下了一晚上的雪，早起苏檀被冷风一激，脑海里就产生了囤药的想法。世道出现波折的时候，粮食能填饱肚子，而药在关键时候能保命。
荷花跑过两趟惠春堂，苏檀被她带着专挑人多的地方走，拐了好几道弯才看见惠春堂的门。
下了一场大雪，不少准备不充足的人冻出了风寒，却又舍不得钱财请大夫看诊，就只拿着从前的风寒方子来抓药。
所以虽然看起来人多，但坐堂大夫那边其实没几个人。
苏檀瞅了一眼，前面只排了两个人，没等多会儿就轮到了她。
“哪里不舒服？”老大夫松活一下手腕，抬头的瞬间瞥见荷花那张脸，手上就是一个哆嗦。
苏檀奇怪道：“老大夫，你这是咋了？”她顺着老大夫的视线往身后看，隐约明白了点，解释道，“这是我妹子，我们是来开药的。”
“我知道。”老大夫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道：“都问你哪里不舒服，你说你的就是了。”
这老头的气性还是这么大，苏檀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说：“我哪里都没有不舒服，这不是天冷嘛，想开点治风寒的药，有备无患嘛。”
老大夫瞥了她一眼，“只要治风寒的？”
对于苏檀这个行为，老大夫这两天已经见了不少了，不都是怕流民一事波及到自己头上，所以想挪个窝，又怕路上有急病，才来抓些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苏檀半点不知道老大夫偷摸蛐蛐她，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把各种能想到的突发情况都想了一遍。风寒风热感冒自是不必说，退烧的、止泻的、治跌打损伤的，甚至连金疮药都拿出来说了一遍。
这老大夫要不是知道她们是做买卖的，恐怕都要怀疑她们能不能买得起了。别的不说，单那一小瓶金疮药都得二两银子了。
但苏檀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毕竟整天和菜刀打交道，万一有个损伤也不至于流干了血都买不到药。
她执意要买，老大夫也没有不卖给她的道理，各种抓好的药捆了好几提。怕她不知道什么病该吃哪一包，老大夫还很贴心的让药童在纸上做了记号。
给了钱，苏檀和荷花两人各提了一兜子药出了医馆。
瞅着人走远，老大夫嘀咕了几句，才又坐下给人看诊。
……
“姐，咱买这么多药做甚啊？”荷花小声说了一句，不是她爱管闲事，实在是这么多药，这得吃到啥时候去？难不成还得盼着生病来消耗这些药吗？
“以防万一的。”苏檀嘟囔了一句，下巴一扬道：“走走走，咱去粮铺看看去。”昨天忘了让刘管家打个招呼让送点红豆绿豆之类的粗粮过来。
粮铺今天的买卖十分红火，但因价格飞涨，不少人进去了没舍得买又转出来，犹犹豫豫又进去，最便宜的糙米粗粮已经被抢完了。
“这简直是断人活路啊。”妇人攥着布袋气呼呼出来，扭脸又去别的粮铺碰运气。
苏檀到粮铺门口时，就看见不少人空着手出来，她皱了皱眉，逆着人流走进门槛。
小二腾不出手来招呼，苏檀自己转了一圈，发现几个插着粗粮标牌的大缸已经空了。
她挤过去问道：“小二，这粗粮都没了？”
“没了。”小二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句，早起开张就遭到疯抢，不仅缸里空了，连库房都空了，下一批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来呢。
“这贼老天，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啊。”一连跑了两三家粮铺都没买到粮的妇人捶胸顿足，恨自己没早点出来抢粮，“家里大小七八张嘴，这下可真要喝西北风了。”
这事听起来并不好笑，围观的人没一个出声，苏檀也没说话。
沉默的气氛过了好久，才听见有人道：“断活路也是断咱穷人的活路，那些富家哪里会没有活路？”
“可不咋的。”知道买不到粮了，其他妇人捏了捏手里的布袋，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听说赵家这两天还要办席呢，说是为了这场席面，还专门去外头买了甚么黄金蛋，也不知道是不是黄金做的。”
“啧啧，听着就贵气的很，哪怕不是金子做的也差不离了。”
“你们胡说什么？赵家什么时候要办席面了？”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众人转身去看，只见一个老头背着手站在门口，脸色比锅底的灰还黑。
他诘问一句，说话的那人噎了一下，随即反驳道：“我娘家侄儿就在赵家做小厮，他说的话还能有假？”
老头听罢更生气了，迈着四方步进来就跟人理论。
苏檀侧身听了一耳朵，这老头也不知道什么来历，骂人净用之乎者也的酸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摇了摇头刚要走，就见那老头直挺挺地往她身上倒。苏檀下意识扶了一把，反应过来又急忙往后退，等老头顺着身子滑下去躺在地上，她才往后跳开几步。
摆手道：“不关我事啊，你们都是看到的，他是自己倒下去的。”
先前和老头争执的妇人眼珠子一转，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撒丫子就跑，其他人生怕被连累，也在一瞬间跑了个干干净净。
粮铺的伙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苏檀趁对方愣神时也想脚底抹油赶紧溜，脚还没抬，腿边就被人扯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老头迷瞪着眼，形如枯槁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裤脚。
她拉下脸道：“你这老头，刚才那么多人都看见是你自己倒我身上的，现在你又想碰瓷，我告诉你，没门儿。”
苏檀拽了一下腿，但没拽动，老头反而抓得更紧了。
粮铺伙计过来想扶他起来去看大夫，毕竟人在自己铺子里躺着，真闹出什么人命案子来，那粮铺也不用开了。
“老爷子，你先松手，我领你去看大夫……”那伙计慢慢挪过来，刚想替苏檀解围，就见他咦了一声，两手捧着老头的脸仔细端详，“老爷子，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熟啊？好像在哪见过你，你家住哪啊，我叫人去通知你家里人。”
“呜呜呜~~”躺在地上的老头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粮铺伙计顿时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是赵家的老太爷啊，那年你回乡时我远远看过一眼。”后来也远远见过几次，每次他都觉得这头的气质真是非同凡响。
老头还在嘟囔，苏檀心里却是有点震惊，“果然是赵家老太爷？你没认错？”
那伙计又仔细辨认了一番，郑重道：“就是他，我不会认错。”
他招了下手，又喊了个伙计过来帮忙，“咱把老太爷送去医馆，然后赶紧去赵家找人，免得出什么问题。”
苏檀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立刻从善如流地道：“正好我要去医馆，我送老太爷过去，你们还要顾着粮铺，就不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