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朦胧间,云裳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
那道声音焦急,撕心裂肺,只是听着,都让她觉得心脏揪起来似的疼。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视野模糊中,她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浓烟里,穿过火海,向着她跌跌撞撞而来。
“阿裳……”
“阿裳!”
慕治琛几乎是扑了过来,他抱起云裳,整个手臂狂颤,试了几次才将她嘴里的破布取下。
他将她搂进怀里,平复着剧烈波动的心跳,感受着她的体温,他僵硬的身躯终于一点点缓和下来,嘶哑的嗓音,低低的带着哭腔:“对不起……”
答应了要保护好他们母子,他又没能做到。
对不起……
离得近了,云裳看见他浑身都是血,脸上脏污狼狈,连个人样都没有了,猜到他是踏着尸山血海赶回来的,鼻头一酸,泪如雨下。
胡硕之自后头冲上前:“将军!”
乍然见到穿着女装的云裳,一愣。
虽然早就怀疑,但真正得知神通广大的云公子其实是一位女子,还是傻了一下。
云裳哭着,声音虚弱:“慕治琛,孩子、孩子在床底下……”
胡硕之又一次怔住,孩子?什么孩子?
疑惑归疑惑,但动作比脑子更快,他已经趴到床边,然后拽出两个襁褓。
大火越烧越猛烈,慕治琛抱着云裳,胡硕之一手一个抱着襁褓。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霎,慕治琛被烧断砸落下来的房梁绊倒,他下意识护紧云裳,自己却双膝跪进了火里。
“将军!”胡硕之听到声音回过头,又惊又急。
“好像是王爷?!”
“王爷回来了!”
谢婆子等人拎着水桶返回,认出院子里的马,俱都眼含热泪,欣喜若狂。
胡硕之将两个孩子塞给她们,返身冲了回去。
衣物在炙热的烈焰下瞬间化为灰烬,不仅痛,还有一种强烈的恐惧,像藤蔓,像地底下伸出的鬼手,缠绕着,死死抓住他。
慕治琛双目呆滞,身躯轻颤,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重华宫的那场大火。
在火海里,他被母亲抛弃,他拼了命的逃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火一寸寸的吞噬掉他的胳膊和腿。
“将军!”
“将军!”
胡硕之一桶水泼了上去,浇灭他腿上的火。
慕治琛回过神,浑身的剧痛让他意识变得混沌,动作也迟缓起来,但他还知道要护好怀里的人,云裳已经昏迷了过去,他的手臂紧了紧,低喝:“走!”
偷偷将前后院中间那扇大门锁上后就完美隐身的陆管家,听说慕治琛回来了,和王管事两人慌乱起来。
王管事一副天要塌下来的张惶无措:“怎么办,不如我们跑吧?”
陆管家面色挣扎,好半晌才开口:“你可要想清楚,我们这一跑,就是不打自招,以将军的性格,哪怕天涯海角,不割下你我人头,定誓不罢休。”
王管事脸白了,抖着嘴唇:“那、那怎么办?”
陆管家眼神一狠:“我有个主意,只要你敢做,我保证能保住咱们两的命。”
王管事一听能保命,哪管三七二十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你说你说……”
“你现在带上府里的护院去将军那里认错。”
王管事惊了一跳:“什么!?”
这不是让他回去送死吗?!
陆管家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道:“你便只说是被我欺骗,将所有的罪名推到我身上,你赶回去收拾那些闹事的百姓有功,将军最多罚你一个护主不力,你掩护我,我这就去找跟咱们合作的那位大人,给他报信,这次将军丢下三军私自离营,罪无可恕,将军府定会被抄家灭门。”
“若不这么做,咱们就只有等死!”
跑是死,不跑更是死。
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办法,王管事听了他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便一点头。
等人走后,陆管家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
对不住了兄弟,待到日后,每年的今天,我定会为你多烧些纸钱。
慕治琛踏出火海的时候,王管事正好带着护院姗姗来迟。
暴起的百姓本就被慕治琛驾马撞人的疯劲吓到,生出退意,这下更是四散奔逃。
慕治琛浑身湿漉,衣摆往下滴着血水,他抱着云裳站在台阶上,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海,一身杀气四溢,赤红的眼睛盯着底下逃窜的百姓,神情冰冷,不带一丝犹豫:“杀光他们。”
王管事心肝一颤,一个字不敢说,众护院围成一圈,举起屠刀。
这一日,将军府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