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禁卫军并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谁,只是觉得这位六殿下未免太放肆了些,若只是放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进来,也就罢了,可如今接二连三来人,也太不把陛下、把他们禁卫军放在眼里了。
因此,他们并未放下手里的刀,也不准备让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进入皇子府。
段凰单手提着陌刀,干脆利落地翻身跳下屋檐,在看清来人后,所有禁卫军几乎是下意识地收起了刀。
“郡主殿下!”
“不必多礼,我趁夜色而来,不愿其余人知晓我的行踪,今日之事,还望各位保密。”
一众禁卫军懵懵地点点头,有人脸上后知后觉地浮现出可疑的绯红,段凰两个字,是所有立志保家卫国的男儿心中无法逾越的丰碑,再严格的军规铁律,也抵不过段凰的一句话。
澹台衍默默地端详着她,风尘仆仆,日夜兼程,从何处来?
未得圣旨宣召贸然回京,又是为了何事?
……
“上次好像也是和殿下这样秉烛夜谈。”澹台衍引燃了两支蜡烛,思绪有几分恍惚。
只是上次,陪在身边的是阿柠,而非,一身酒气的申远弗。
段凰显然没有寒暄的心思,她拿出一个物件放在桌上,问道:“殿下可记得此物?”
一枚九叠柳叶印文的银印,鼻钮为卧虎。
澹台衍视线停顿片刻,突然明白了段凰为何冒险回京。
“你从岭南而来?”
“没错,莫天风执掌的神武军不好好镇守岭南,却无端出现在山南东道荆州境内,这本就令人生疑,方文卓一个从三品刺史却握有非二品大员不可得的九叠柳叶印文虎钮银印,此事本就处处存疑,更何况……”
更何况还有凉州无端战死的一千八百四十七名子弟兵。
“可有查出些什么?”澹台衍将一盏热茶推到段凰面前,他感受到了她周身缠绕的死寂般的杀气。
“你知道登记在册的神武军有多少人吗?”
“五万四千余众。”
因岭南多水匪,难以剿灭,且当地部落较多,容易爆发武装冲突,因此,岭南虽无外患,但驻兵却接近寻常州府的两倍。
“五万四千余众……”段凰冷嗤一声,握着茶盏的手不断收紧,“我在神武军军营中,只看到不足八千士兵。”
“八千?!”尽管澹台衍早已料到会存在谎报名额吃空饷的问题,但他万万没想到数字相差会如此悬殊。
“不足八千士兵,如何对抗岭南水匪?”
“所以神武军的伤亡才那么惨重,因为他们从来不是五万人打五千人,而是八千人打五千人。”
制衡岭南水域的水匪有好几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琉球和倭国人,善水性,极为狡诈,而水上作战一直是天兖将士的弱势,一直无法将其彻底剿灭。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是败在了水战上。
“每次有大的伤亡,莫天风都会请旨补充军防,为了彻底拔除水匪毒瘤,陛下对神武军几乎有求必应,可没想到,莫天风竟敢踩着我天兖将士的性命,只为了贪图一年几百万两的军饷!”
而所谓八千士兵,也不过是为了能护住他不死,让他留口气写奏章继续要人,继续把那些年轻的男儿推进鬼门关罢了。
莫天风的贪婪,以成千上万名将士的性命为赌注。
手中的茶盏被捏碎,锋利的边缘刻进手指,却远不如她亲眼得见大战后归来的士兵伤亡之惨重时痛彻心扉。
如果他们人能够再多一点,就能有更妥善的布防以抵御背后的偷袭,那或许,就不需要有如此多的人枉死。
哪怕,能少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