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你每年都这样!额,你,每年元宵,都,都要进那个山。奇怪啊。你。”
“如我之前所言,我去找那个大姐姐。”
“啊?”林冰雪愣了愣,“哪个?不会是你编的那个故事里的那个吧?拜托,你又犯病了?”
“我没病,一直以来都没有。你们也送我进去检查过不是。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不管,”林冰雪的脸颊泛着微弱的红色,双手环住我的双肩,“但是今晚,我要你陪我。你不要去好不好。”
我看了看左手腕上明艳的红丝带,心里有点复杂。但是最后,眉目一峻:“抱歉。”
说完,我猛地推开她,然后拔腿一溜烟跑进山里。我跑得从没有这么快。等我回头的时候,我看见她还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她的面目在黑暗的空气里看不太真切,而她身后的背景是漫天绚烂的繁花星火。
寻物启事
本人丢失一系为环状的红丝带。带中部绘有一图腾样花纹。请拾到者速归还我。
酬谢面议。
在这里对所有帮忙寻找它的人道一声感谢。好人一生平安。
林冰心
我在告示栏里看到这张微微泛黄的寻物启事时简直莫名其妙。首先,我可以认定这张东西绝不是我写的。其次,我从没有过什么红丝带。但是,这张启示的字迹和我分明是一模一样的。真是见了鬼了。
今天有元夕晚会,是我决定对林冰雪发动最后攻势的一天,她可不可以被我征服就看今晚一搏了。在今晚的浪漫之前,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很多,我没空处理这件突然发现的破事。不过看这个纸张的老旧程度,这至少是快一年前写的了,也许一年前的哪一天我真的丢了什么?这红丝带不会是林冰雪以前送给我的礼物吧?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我肯定会记得的,现在怎么脑袋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管了。这重要吗?这不重要。一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想的,想出来了也没什么用。我还是好好盘算盘算今晚穿哪套西服吧。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人潮汹涌,灯火璀璨。空中无数焰火轰鸣,震得星河摇曳。雪花纷纷,漫天飞舞。
我很顺利地和林冰雪碰了头。我很顺利地和她共进晚餐。一切不要太顺利。我感觉眼前这个漂亮姑娘已经差不多手到擒来了。
酒足饭饱,我和她在明亮的街道上散步。我和她漫不经心地聊天,而我们两个的手时不时会无意触碰一下。最后,在我鼓起勇气,就要牢牢抓住她的五指时,耳朵骤然一立,听见在后面遥远的方向,传来一阵叮铃铃,叮铃铃的悠悠铃音。轻缓若羽,飘渺若丝,断断续续,但绵延不绝。
我呆滞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慢慢地回头。渐渐地,只见一辆巨大的木制架构的车子一般的东西庄重地开过我的眼前,整个车身镌刻着相同的符号。那个符号我有点熟悉。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
车子很高,车顶是平坦的,顶部摆着一颗硕大的榕树雕像。树下,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长袍的女子。她长什么模样在焰火与灯光下看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分明地看见,在马尾的末梢,有一颗正在风中飘摇的金黄色铃铛。
那潺潺的铃音就是它发出的。
我拉住路过的一个老人家:“爷爷,这个车上的是什么?”
爷爷张开大口笑呵呵:“你不知道?她是我们这里的守护神啊。传说,她栖息于榕树下,向她许愿的人,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
“许愿之神吗?那,您知道她在哪里吗?”
“这,年轻人,神仙住的地方,那就是仙府,我们凡人怎么可能知道确切地址在哪里。别说她住在哪里,就连她具体长什么模样,那也是众说纷纭啊。”
脑海里浮现很多支离破碎的碎片,像万千游鱼过江海般掠过,又一点点地清晰,就像拼图碎片拼到了一起。
我跑进山。我遇到了她。我后来一直尝试着再见到她。每年的元宵,我都会偷偷跑进山里去找她,一年复一年。我找她不为别的,就只为一声道谢。用她赋予我的嗓音,说出我对她感激的话语。
我谢她不仅因为她给了我声音,更因为她是在我最狼狈最难熬的日子里给予我温暖的人。
那天,是,第十六个元宵节。我遇到了一伙穿着怪异但全副武装的人进山。我偷听他们对话。他们说什么项目,什么异常,然后说要把她带走。我吓到了,一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声响。我被他们找到了,他们向我喷了什么东西,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的红丝带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抢走的吧。他们可能看到了上面绘有的图腾。
……
一切都明白了。
我要进山。我要看看她还在不在。
想到这儿,我抽身向远山快速跑去。留下林冰雪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快速离开。
满树的卡片已经全落到了地上。不知道是被风吹落的,还是系绳老旧断裂掉下来的。我仔细看了看,发现就算是最晚的卡片,也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了。
榕树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枝桠交错落下的剪影是漫天星火。
现在的人已经不相信老一辈流传下来的传说,已经忘记了如何以正确的态度去对待传统。包括我也是。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再相信许愿树真的可以达成心愿了,因为现在是科技时代,讲究科学,牛鬼蛇神什么的是不可信的。但是,还是依然有人向流星许愿,向池水投钱,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偏生把她给忘记,为什么偏生把她给冷落了。
她没做错什么啊。
我蹲下身,把地面上所有的卡片一张张捡了起来。我把卡片一张张重新挂上去。
风吹过。卡片随风起舞,刹那间,耳后铃声,忽然潺潺。
风歇息,火暂明,雪慢飘,星堕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