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y一像素的手掌上出现一个粗糙的方盒投影,二十道纤细的信号流链接到他所铺设的片状程序段上,接替原有信号流的位置。方盒的六壁消散,露出其中悬浮着、脉动着发出伪装信号的微型“心脏”。
“是,切勿充耳不闻。”
!好,门禁都解锁了。
别催,我尽快了。
赤色的警告信号流几乎立刻从grey面前的一点绽开,但它们的一切去处都已由grey的伪造信号接管。二十片拦截程序之外,庞大的能源总控系统对燃料仓库敞开的大门一无所知。
这玩意可不轻……卧槽,真能搬动。
通讯里粗重的呼吸声被动力甲液压系统的运转声掩盖。与此同时,能源总控系统上毫无关系的另一点,同样鲜红的警报流突兀地开始发送。
!等等,我应该把所有仓储系统的警报器都关进沙盒来了啊((
……物理跳线连接!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grey?
!抱歉有事我先走一步nijixu
还来得及。o5-3正在发起大量的并发请求,拖慢整个能源总控系统的响应速度——他有机会在继续上报之前追上错误日志,然后覆写它。
(拜托了,至少撑到他离开黄石……)
管理局能调动的人力有限,但还能运作的安保机械就不算少——甚至不需要那些装载自动枪械的安保车,光是关上接下来七道门中的任何一道,或者直接一点,把全黄石的动力甲远程锁定……
听得见吗,快断开数据层连接!
哦好的但是离线模式开关在哪来……
拔天线啊你是不是傻
[infas91 已离线]
grey迎面撞上了巨量的并发数据流,火柴人差点被一个超载的数据包抹掉半截。他抓住那个迎面飞来的参数包,在原有沙盒的外侧建起新的屏障,对内部发生的一切警告装聋作哑。即使有o5-3乃至于079的超常算力,和一个庞大且充满冗余保险的安全系统捉迷藏也绝非易事。
第三层沙盒。第四层。infas已离开燃料仓库,可以退守能源总控系统外部,但走之前可以先给所有安保枪械断电。锁闭计划路线之外的所有自动门。
他们计算过,暴露是迟早的事。回归运动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完整地欺骗管理局,但却有欺骗它、拖延足够时间的信心。足够带着人类必须的那些东西离开黄石。
车库的监控画面里,动力甲的头部缓慢地扭向摄像头。grey在几乎要冲断心智的数据处理中抽出一句话扔给广播系统,ai朗读用一如既往悦耳的声音为他复述。
“计划不变。装上所有东西,去海角。”
2130622 10:23
我从反应堆模块里卸下最后一根尚未投入的燃料棒,又扛了三台人类复制器到车上,扎好绑带、盖好伪装布——和我这把七八十岁的老骨头没关系,动力甲牛逼就完事了。除了我自己喘气的动静和服务器的风扇声之外,整个系统没有一点警报的动静,好像我还是那个管理局的二级职员,而不是个给回归运动卖命的叛徒。
用黄石的燃料棒驱动液氢液氧制备系统,打一发火箭,把数据层的存盘和人类复制器一起快递给还没失守的太空站点——这个计划能出现在回归运动而不是管理局的文件里,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笑话。
是的,我确实背叛了管理局。别误会,管理局并没有虐待老员工,甚至发了差不多够我在数据层里逍遥八十年的紧急加班补助,当年去抓回归运动纯属我不想就这样在花天酒地里烂掉——确实和我的酒精模拟适应性有点关系,这不重要。
但后来他们通过了塞尼斯托程序。这程序上线的时候我刚开始长达二十年的冬眠,所以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后来我找研发部的老同事c喝了几杯——酒主要是她在喝,我喝冰镇橙汁。干了四杯鸡尾酒后,c絮絮叨叨地说她如何调试人类和sk-bio个体的动作映射、如何把管理局的队友加入白名单、如何让每一个细节在引起生理性不适的同时免于穿帮……这个系统会整合进所有现实工作人员的植入物,她说,这样在干他妈的回归运动时,没人会有半毛钱的负罪感。
“如果有人……嗝、就算有人把它卸了,或者产生什么故障——”她伸出双手,做出一个端着炮管的动作,“认证不通过,轰。”
在管理局保留肉体的成员中,你是最可能认同我们的那个。不管grey哪来的情报源——见鬼,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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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了。
巨大的警戒字样终于挂上了管理局的内网首页,无数的紧急调配信息刷新着屏幕。乌塔茶壶换了一套镜面渲染参数,暗红色的字迹在它的表面上滑来滑去。
辛苦了。你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
!不,应该还有我能做的才对……你能不能告诉我,离路线最近的打印点在哪?
原site-78。
……考虑到你的意图,我推荐联络站119-am。那里的武器储备比较充足。
领完装备记得带上识别臂环。他不会认出你。
……当然啦,谢谢提醒(
2130625 23:30
运载车在一百年没维护的公路上跑着,风吹日晒加上异常满地流窜,搞得路面坑坑洼洼的,基本上只比废墟略好一点。我被癫得想呕吐,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吐不出什么东西,为了尽快穿过大半个美国,这一路我都在以营养膏为食。完全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从行动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回去。所以对死到临头的老家伙友好一点吧。
有一次我听到有个大喇叭在放什么东西,开近了才发现……那个据点里只剩斜着的半截电线杆子上用铁丝缠着的喇叭还在运作。周围散落着血呲呼啦的肉块和骨头,无论是不是人的,反正都已经一动不动了。喇叭的电源似乎是新接上的,还在坚强地复读着几句话——像那种会无穷无尽地用蜂鸣器播放生日快乐的电子莲花。
“当你接到这条信号时,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
“坏消息,信息封锁已经被冲破了,管理局的驻守安保机器人正在向你赶来。”
“好消息,有人来帮你了。不管你看他像什么样、会不会说话,戴着荧光橙臂环的就是我们的人。”
所以回归运动不是忘了,而是真的拿塞尼斯托没有办法。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世界上有什么比八十岁老人穿动力甲出外勤更荒诞的事,那就是在这家伙旁边坐着一只sk-bio-Λ,且二者相安无事。就算那个荧光橙臂环不知怎么的绕过了系统,提醒我它是赶来支援的自己人……要无视它几乎戳到我脸上的骨刀和皮肤里(我没用错介词)蠕动的蛆虫可不容易。说实在的,同事c有点过于适合塞尼斯托的研发岗位了,她少卷一点细节会对我的身心健康有很大帮助。
我试图表示一下友好:“咳嗯……”
sk-bio面部的骨刀彼此摩挲了一下,发出了类似蟋蟀嘶鸣的声音。
该死。
倒不是说我乐意和这位面目可怖的同行者聊天,而是这一趟实在难熬。仅仅是环境恶劣也就算了,但大量收容失效的异常完全是在养蛊,给路途平添了许多波折。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避开一路上看见的各种危险,但每当我侥幸生还之后想对同伴吐个槽,副驾上坐着的却是这么一位……这实在有些考验我老迈的心血管了。
离开黄石以后我就是管理局黑户,为了防止动力甲远程被锁,我没法再连上网,这位突然出现的盟友就是唯一的同行者。之前我还傻傻地问过grey为什么不能用麦宗技术做个加密信道,对方回我:“外面没有wifi。”
……好吧,这世界已经毁灭了一个世纪,我直到今天也没有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