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癌症。”犹豫半晌,埃瑞亚如此回答,“曾经得过。”
“癌症…曾经得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以前,有。”女孩的眼神落寞下去,“现在,也有。”
那一夜,埃瑞亚留宿在姐姐的家中。
姐姐为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为她洗了个热水澡,为她梳好了一头金发。然后拿出两罐橙汁,和她依偎在沙发上看着凌晨播放的家庭电影,二人裹在被子里谈天说地。
她们畅谈着欢乐与愁苦,议论起团聚与离别,最终说到了生与死。埃瑞亚向姐姐问起她的愿望,她对提早到来的死亡的感受。可她却似乎并不对此有多感兴趣:
“人生在世,我活了,我在了,比什么都好。”她露出一个由心的微笑,“缺陷和病痛,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如果我难受得活不下去了,那我就安然地去死。否则,我就要开心快乐地活着,向自己的目标努力…你觉得呢?”
埃瑞亚不这么觉得,但她在思考。
“虽然我无权在此安慰你…不过至少我会说我最真实的感受。”她继续道,“我的愿望不是去实现什么意义或价值,也不是去寻求长生,只是,我希望有和睦的家庭、热爱的工作、健康的身体、知心的朋友——平凡的人生。”
姐姐碰了碰女孩的脸蛋,然后用被子将她裹紧。
“仅此而已。”
第二天,埃瑞亚辞别了她的姐姐。
看到女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埃瑞亚缓缓打开了那个盒子,掏出一把手枪。仔仔细细地观看着擦得锃亮的枪身时,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希望我从未出生在这世上。”
方自由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似乎是催促着她尽快作出抉择,但她明白,她做不到。
埃瑞亚咬紧了嘴唇,似乎要咬出血来,两道细流从她的脸颊流下。
“如果我难受得活不下去了,那我就安然地去死。”
是这样吗?她向苍天发问。如果,一个人的死亡,能避免一个巨大的不幸——巨大的异常、乃至世界末日降临在这世界上的话,她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噢,不。
她装好了弹夹。
我做不到。
保险,消音器。
我……
举枪、瞄准。
我必须做到。
2004年10月21日,这年,埃瑞亚十七岁。
而这天,则下了倾盆大雨。
雨滴如炸弹般轰隆隆摔落在地,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它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那耀眼的闪电的蓝光急骤驰过,咔嚓嚓的巨雷随之轰响,震得人心收紧,大地动摇。而大风则在这之后呜呜地猛烈刮起,泥土飞扬。
埃瑞亚独自坐在小酒馆中,往喉咙里灌上一杯热辣的酒水,然后望向远方的天空——那里隐隐显出一片紫色。眼见此景,她的心脏开始狂跳,而合时宜地,植入式通讯器也在同一时刻开始报警。
“第二理事——”那是一个熟悉的男声,“1021事故即将发生,时间到了。”
听罢,埃瑞亚未作第一时间作出回应,而是缓缓地站起身来。她一手置于胸间,一手在面前画圆,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一道透明的奇术门径立于眼前,门的那一边直通塞塔一号2的作战会议室。
“我这就过去,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
“探明异常,”刘易说到。
“控制威胁。”埃瑞亚回答。
这一世,埃瑞亚在与姐姐告别后便与刘易通了气。后者一如既往爽快地脱离了基金会,找来他那几个忠实的好友,一同组建了异常管理署。
归功于埃瑞亚四世人生里的丰富情报,管理署内部的战略分析部门得以对“创始人”快速展开分析工作:能量输出、本质促动、生物危害、异常影响……最终他们发现,方自由这一人类个体本身并不具有如此强大的威胁性,他那日益增长且不可控制的现实扭曲能力全部来自埃瑞亚梦中那位“紫色光团3”。研究员们将其比喻为癌细胞——能力无限增值,易于转移扩散,最终导致一切的末日。
它是某种宇宙寄生虫?某种神性实体?人们不得而知。而他们知道的是,一旦这个实体彻底附身于方自由,那么或早或迟,等待他们的只有一场无法避免的ck级世界末日。
情报,最紧缺的就是情报。如果情报到手,收容措施的制定将容易千百倍。
而汲取情报,正是人们所行之事。
“他们进来了!”刘易穿过熙攘的人群向埃瑞亚跑去,“我们用一个无害的模因诱导那对夫妇来这儿,前台伪装的医护人员已经接待了他们,现在正在手术中。”
“很好,大家都做好准备了吗?外圈要用安德森机器人那里买的最新型护盾发生场,偷出来的现实稳定锚要在手术室上方排成六芒星,时刻全功率输出!算上我一共两个能看得过去的蓝型,我们去前面顶住,不要让那条绿色的狗偷懒!”
霎时间,窗外的雷声震得更响,大雨倾盆而至,几乎要将建筑与路面全部撕成碎片。人群中吵闹的交流声被完全掩盖过去,只余留这悠长的自然之咆哮。
“线路1已启动!护盾发生器的坐标于东经——”
“休谟指数紊乱!赶紧把锚打开——”
“事件发生!事件发生!回到各自的岗位!”
话音未落,天空骤然间变为了诡异的深紫,人们乱作一团。闪电像一条咆哮的光龙,把乌云撕得四分五裂,又像一柄利剑把那片紫色划的七零八落。霎时间,无穷大的天宇熠熠生辉,而那裹挟着异常的宏伟光柱直至塞塔一号,毫无停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