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得找真实夜景?随便覆盖个带月亮的黑幕呗。”
“反正我们有有ennui系化合物,黑幕不带月亮人们都察觉不出毛病。”
“那就别用记忆篡改药剂了,直接在地球外围造个电子屏?”
“你那工程也太离谱了,给每个人都配一副眼镜屏蔽掉夜空景象不就得了。”
大家都争相出谋划策。
然而andy毕竟是领头人,他有自己的考虑。不多,就一条:
即使星空被污染了,他也希望人类能够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到它、欣赏它。
哪怕那星空仅真实存在于过去的一瞬。
这就够了。
回过神来火车已经到了终点,他出了车站后,叫了辆计程车,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这座房子还是一如既往:橙黄色的灯光,从壁炉到烟囱喷薄而出的幸福的灰尘,车库里洗刷干净的小轿车,每一处都散发出轻抚心灵的温暖。
“真想让我的宝贝儿给我画张画像啊……我在他们的眼中到底变了多少呢?”andy点了根烟,眯起双眼,缓缓吐字。
由于模因流变的影响,身处常态之外的andy本身,也属于被认知扭曲的对象。在“正常”人眼里,他可能长了透明的角,可能四肢是麻花状,可能皮肤是绿色的,尽管andy自己一点都没变。可惜的是,“正常”人占多数,所以本没变的andy被认为在缓慢变化着。为了消解这种现象,他出发前做好了重重模因封装,但封装层数毕竟有限(否则精神负荷会过大),涉及到细节特征的模因流变,andy只好妥协。
模因封装能让andy看起来是个人类而非别的怪物;可模因封装的缺陷,让andy看起来不再拥有andy的长相。
所以他又猛抽了一口烟,远远看着自己家的房子。
他进不了门。
他拿着自己家的钥匙,但是他清楚自己进不了门。
他甚至和家庭里的每一名成员都是血肉之亲,但是andy他妈的就是进不了门。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等andy抽完了第五根烟之后,屋子里的灯在几秒钟内就都熄灭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想必家人要睡觉去。
于是他走到了旁边的一个酒吧坐下。
“老板,来杯干马丁尼。”
之后,andy饶有兴致地品味了几十分钟,眼睛直勾勾盯着杯底那一小块冰碴子,把空荡荡的高脚杯晃了又晃。冰块、柠檬与玻璃的嘶嘶摩擦声令他迷醉。
那声音甚至盖过了手机的新信息提示。
betty最后一次见到爸爸已经是三年前了。那时候模因的河流还不会改变得如此之快,在她的眼里,爸爸还是爸爸。
“宝贝,记得,和之前一样,每天都要给我发信息。每天,知道吗?身为一个人,你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
“……呃,爸,你又在说这些难懂的话了。”
“不说不痛快嘛。你不觉得说着这样的话去出差很帅吗?”
“嗯……不帅。”
“你这小丫头,嗯?”
爸爸搓了搓女儿的脸,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就出门了。
但从那时以后,有一次,一个长相古怪的老年男性曾闯进她家。
那个老人似乎对自己的家十分熟悉:他用钥匙熟练地开门,放下背包,很自然地走进卧室,寻找她的身影。
他喊着“宝贝,我回来了!”然后向她拥抱。
他就像她父亲一样和蔼。但是他的长相否定了是父亲的事实:这个人头发白得发绿,耳朵上端像精灵那样有一点尖,向她探出的手也长出若隐若现的蹼。
这绝不可能是她认识的人。
“啊啊啊啊啊——”betty发出了平生最响亮的嘶喊,用尽洪荒之力将面前这个怪物推开。那个怪物怔住了,然后又用从未听过的、狼嚎一般的惨叫,不住地喊她的名字,说自己是“爸爸”,进一步刺激betty的神经。
她仿佛拥有了超人般的力量,愣是把这个魔怔的男人从卧室经过狭长的客厅走廊一路推到了门外。
但她清楚,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没有丝毫的反抗。
为什么呢?
不,她不认为父亲的长相和声音会变成这样。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