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休苍老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低下了头。
时光似是褪去外衣,这个沧桑的老人,此刻竟如当年那身着锦袍的意气少年,肩膀抽动着,低着头似在压抑着喉咙,但声音却在哽咽:
“大哥,当初都怪我,是我贪玩,让你一个人独守龙城,是我害死了你!”“这些年,本该是我在殁河受罪的,是我……”
李天宗微怔,他温柔地抬起了手掌,轻轻拍了拍李牧休的肩膀。
等看到这位儿时一同长大的兄弟,此刻老泪纵横的脸庞,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湿润,轻声道:
“身为真龙,那龙城之战本就该我出征,跟你无关,即便你在,也只是我们兄弟都死在那里罢了。”
“还好你不在,听老四说,如今李家全靠你在撑着,你是李家的定海神针……”
他说到这,笑了笑,道:“当初父亲打你的时候,还记得么,让你在院里连跪三天三夜,我去给你偷偷送饭时,我就说过,除了我之外,你将来可能是李家最有能耐的一個,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李牧休怔住,看着他的眼神,兄弟间在此刻对视。
彼此都是老人模样。
但岁月似乎又卷起了风,将他们吹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一如在那座庭院中,炎炎夏日,那位木桩前练功的大哥,以及那位坐在池边顽劣的二弟。
大哥一如当年的温柔对视,而那位顽劣的二弟,却是抱着膀子,一脸不服地别过头去。
但如今,这份岁月褪色的目光,在此刻相碰,一切的话语,都在此刻消融。
李牧休泪流满面,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人,从十万妖魔尸身中爬出都未曾落下一滴泪,此刻却是泣不成声。
他心中那道多年的心结和疤痕,在这一刻消弭了。
原来大哥从未责怪过他…
李牧休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慢慢地,他收起了情绪,将脸上的泪水抹去,老脸上竟露出一丝罕见的脸红模样。
他很快打岔,想到正事,连忙问道:“大哥,你是怎么解脱的,不是说要通关殁河才行么,你们刚又说还没通关……”
“这就说来复杂了。”
李萧然在一旁道:“但总的来说,还要感谢昊儿,是他的帮助才让大哥能够脱身。”
说到这,他心中却是一酸,虽是脱身,却也是消亡。
但他回来路上,李天宗就跟他嘱咐,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人,李天宗只想回家看一眼,然后静悄悄地离去。
“感谢昊儿?”
李牧休愣住,旋即便想到那孩子屡次创造出让他意外的事,他心头不禁一动,眼眸中充满欣慰,还有疼惜。
“昊儿?”
李天罡听到李萧然的话,刚站起的身体,却是心头一震,道:“跟昊儿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
李天宗接过了话,轻笑道:“听老四说,昊儿是你的儿子,天罡,你真的是给我生了个好孙子啊!太了不起了!”
李天罡呆住,他万万没想到,连自己的父亲居然也会对那孩子如此青睐有加,他真的……有那么好吗?
“那孩子不懂规矩,生性散漫,他没冲撞您吧?”
李天罡不禁问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此时的他,不再是那手执神刀的将军元帅,而是变成父亲面前的儿子。
李天宗一愣,笑道:“你在说什么呢,昊儿那孩子生性活泼可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所不精,武道天赋更是堪比古圣转生,在我大禹神朝数千年来,都算是一等一的天骄!”
“而且,他懂事的很,哪有什么不守规矩,繁文缛节而已,我李家虽需要家规,但家是家,国是国,家里也没必要任何事都一板一眼。”
李天罡心头震动,呆呆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是别人的话,他未必听得进,但父亲都这么说,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对那孩子太严苛了?
还是说,真的管得太多?
接触过那孩子的人,似乎都对他青睐欣赏,是因为他神将府的尊贵身份,还是说,只是因为那孩子本身?
李天罡的思绪转动,自燕北归来,跟李昊相处的种种记忆,在脑海中快速掠过。
但没等他仔细回忆,李天宗便温和地道:“听老四说,小九走后,由你继任小九,成为李家真龙,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吧。”
李天罡回过神来,听到这温柔的关怀,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似颤抖了一下。
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李天宗面前,泣不成声地低头道:
“爹,爹,孩儿我无能,我不配当李家真龙,三哥,六哥他们都走了,我没能照顾好他们,我没能守护好这个家!”
他肩膀颤抖,先前凉州边境被破,他都未曾哭泣,他的泪水在燕北早就流干了,也在李家的葬礼上流干了。
但此刻,却再次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