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翎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她别过脸,侧脸线条极为清冷倔强。
在昏暗的春帐里沉默良久,她忽然恶狠狠盯向陆映,压着声音疾言厉色:“陆映,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自以为是的擅自剖析我的心思,你很得意吗?!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崔季,喜欢到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他就是比你好,哪哪儿都比你好!”
乌润的眼瞳藏满恶意。
仿佛恶龙向世人炫耀了很久的宝藏,却被当众揭穿那只是一堆不值钱的石砾,于是恶龙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咆哮着急于一口咬断揭穿之人的脖颈。
陆映看着她。
她似小兽蜷在床角,防备地绷着身子,娇艳欲滴的小脸一片惨白,嘴唇似乎是在轻颤。
她什么也没有。
失去了家族的倚仗,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出身,她在他的安排下,去了那样苦寒偏远之地,嫁给一个八品小官煎熬了整整三年。
当她孤零零待在崔季的宅邸,听说他登基为帝,听说他册封霍明嫣为后,听说他连沈云兮她们都封为了妃嫔……
她该是……
何种心情?
她是那样倔强自尊的女子,她不会容许自己在这段不平等的感情里暴露出半分柔弱可怜,她只会咬着牙,独自支撑着走过那些黑夜,就像她曾经独自走过甘州的那三年。
陆映深深闭了闭眼,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几乎刺破掌心。
他不顾沈银翎手脚并用的抗拒,再次把她抱进怀里。
少女身娇体弱,他抱得强势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的肚子。
他哑声:“朕允许你喜欢他。”
允许你,把崔季当成可以暂时避风的地方。
“但是……沈昭昭,你不能不要我。”
年轻的新帝,声音里带出些许脆弱,那是从未在人前暴露过的隐秘情绪。
沈银翎挣扎不过,只得被迫伏在他怀里。
呼吸之间,都是冷冽的雪松香。
那是他的味道。
而她在黑暗里冷冷睁着眼,眉眼依旧没有丝毫动容。
直到陆映低头,捧起她的脸,试图亲吻她的嘴唇,她才推开他。
她抬手抿了抿鬓发,眼尾捎带出闷久了的红晕,不知在想什么,瞳眸里一片晦暗深色。
她忽然抬脚,抵在陆映的胸膛上,阻止了他再一次亲近她的企图。
她仰头,直视陆映:“所以,你现在是在向我低头吗?”
陆映握住她的脚,捧在掌心缓缓摩挲。
他听小陈太医说,有的女子在怀孕期间会出现身体水肿的毛病,就连双脚也会肿起,可是她的脚丫子依旧白皙莹润,丝毫没有肿胀变形。
他不解这是何故,便猜测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想让她遭太多罪的缘故。
他在对这个孩子的万千厌恶中,难得萌生出了一丝好感。
沈银翎见他摸着她的脚神游天外,忍不住愠怒地踹开他:“陆映,我在问你话!”
训狗般的语气。
陆映回过神。
爱惜脸面胜过一切的男人,此时此刻竟承认得干脆:“是。”
他从前以为,在沈银翎面前低头是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