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映舔了舔干裂的薄唇。
视线落在崔季渐行渐远的的影子上,漆黑幽暗的眼瞳里泛出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血红,宛如两轮浸润了血色的月亮。
他记得沈银翎才和她说过,今后不会再允许崔季踏进沈园。
可是这才刚过一天,她就再次邀请了崔季。
也是,沈银翎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她是世上最擅长撒谎的女人。
随着荔枝小宴开始,高处的楼阁响起欢声笑语。
陆映仰起头。
菱花窗后烛火明光,居中的少女雍容娇艳,像是一朵开到荼蘼盛大灿烂的牡丹,一颦一笑都是能灼伤人眼的炽热美貌。
崔季哪有刑部侍郎的官威,他坐在少女身侧,望向她的眼神近乎贪婪,连斟酒布菜这种事都要为她亲力亲为。
陆映毫不怀疑,哪怕沈银翎的绣鞋踢掉了,崔季也能当众单膝下跪,替她重新穿在脚上。
一轮月牙儿挂在卷翘的檐角,在树影婆娑的庭院里落下浅淡银辉。
高阁的笑语,更显庭院寂寥。
“殿下……”
一道细弱的声音突然传来。
沈心雅揣着糕点,小心翼翼地走到陆映身边:“这是我在小厨房偷拿的点心,您快吃些垫垫肚子吧?对了,我还带了一壶温水……”
陆映没要点心,只接过那壶水。
接连几个时辰没喝水,他很快喝了个干净。
他把水壶还给,沈心雅:“多谢。”
沈心雅抱着水壶,仰头望了眼高阁,蹙眉道:“堂姐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去厨房当婢子倒是没什么,只是可怜殿下要被她如此羞辱……听说崔侍郎今夜又来了沈园,堂姐自己都和男人不清不楚,怎么好意思怪罪殿下您呢?历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寻常,可女儿家就应当洁身自好才是,堂姐天天夜里和男人吃酒,真是不像话。”
陆映知道她是在挑拨离间。
但他和沈银翎原本就是恩断义绝的关系,还有挑拨离间的必要吗?
沈心雅擦了擦脸颊上的一块灶灰,柔声道:“我若是留在这里,只怕堂姐看见了又要生气,我还是先走吧。殿下,我明日再来看您。”
她福了一礼,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临近夜里寅时,高阁上的宴饮终于结束。
陆映被侍女带去处理伤口,又沐浴更衣了一番,才被送去沈银翎的寝屋。
少女也已沐浴过,换了身轻薄的月白裙裳,浓密顺滑的鸦青长发随意披散在腰后。
她今夜吃了酒,雪白的肌肤越发显出眼尾和脸颊那抹醉人的红,丹凤眼明媚晶亮,正捏着泥金檀木小折扇,学那戏台子上的青衣花旦,在拔步床前的圆毯上唱曲儿。
“云笼月,风弄铁,两般儿助人凄切……”
夜风透窗,将桌上的灯烛吹熄。
幽暗的月色中,少女手挽兰花,赤着双脚,酒意上头,体态踉跄,一个不慎竟颤颤跌倒——
正跌进陆映的怀里。
沈银翎抬起水润迷离的凤眸,用泥金小折扇挑起陆映的下巴,接着哼唱:“剔银灯欲将心事写,长吁气一声吹灭……”
她朱唇轻启,冲着陆映的脸颊轻轻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