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还反客为主的先讲了一句。
“找个地方坐,我不大喜欢别人俯视我。”
心海依言坐下,心虚让她头一次觉得无比熟悉的珊瑚宫给她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克莱门汀盯着她看了一阵,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心海更觉得汗如雨下,勉强开口道:
“大人有何指教,不如先讲来听听。寅夜到访,大人不会真的是来和心海风雅对坐的吧。”
克莱门汀换了个姿势,语气不那么有波澜地说道:
“珊瑚宫打算后日上午突袭幕府的阵线,对不对?”
心海几乎要瞬间面色一白。反抗军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但这件事如今仍是隐秘,连反抗军中都仅仅有寥寥数人知晓情况。理应是天高皇帝远的这位大人,究竟是如何知道这种秘辛的?
但身为一方领袖的责任感提醒着她绷紧了脑后的弦,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出现大的纰漏。
“大人说笑了,海只岛人少地薄,虽然对主岛有些微词和摩擦,可还远达不到要突袭求胜的地步。”
克莱门汀根本不理她的话,用手支着下巴,自顾自地讲下去。
“要和神明作对,你们的水平还差得多。从前不加管束是因为你们本就掀不起风浪,可你们不该接受愚人众的资助。毫无敬畏,过于贪心,不过是自取灭亡。”
心海还没来得及因为对方话语中的轻蔑生气,门外的大将五郎就闯了进来。
克莱门汀觉得有点不耐烦,或许磨损一并减少的还有她的耐心,她不想多费口舌,更不想听人废话。
重新站起身,在场的两位海只岛领袖已经被刻意为之的威压阵在了原地。两人当然想努力挣扎,但不管是年龄还是实力,在元素龙面前,他们都还显得稚嫩。
克莱门汀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留下了最后的通牒。
“退兵。我指定一个地点,带着所有海只岛的人迁过去。记着,只要能喘气的,都带过去。”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们也还不配让我亲自命令,这是我的神明对你们这些败将遗民最后的怜悯。”
“过时不候,我会直接炸掉整个海只岛。自便。”
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克莱门汀消失在原地。留下五郎与心海面面相觑,消化着自己刚刚被击碎的反抗的信心。
9、
克莱门汀久违的沉眠了一阵。她在海只岛上破旧倒塌的神社歇脚,不知为何,连日来来去去忙于迁徙的居民没有一个注意到她的存在。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将军步入了坍塌的神社,想从地上扶起似乎不太清醒的龙。
“怎么睡在这里?见你不回来,我过来找你,回去吧。”
眩晕的感觉更胜从前,和克莱门汀预料的时间差的不算太多,她重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张过于熟悉的容颜,让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念叨了一句:
“是你……来接我了吗?”
将军没听清她的话,俯身下来让她再说一遍。
涣散的金色瞳孔似乎因这一问重新凝实了一点,但克莱门汀的声音仍然有些虚弱。
“是小将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这里了。”
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更迟一点的,这样,她们就都不用面对最后的告别。
将军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
“见你不回来,就来找你。我从异乡的旅者那里打听到了你出现在这里过,就一点点找过来了。她在附近,你介意吗?”
原来如此。明明是想让旅行者离这件事远一点的,可对方还是阴差阳错的卷了进来,大概是天意如此。
不过,她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更诓论什么介意还是不介意。
克莱门汀推开了将军的手,答非所问道:
“小将,我回不去了。你应该,迟一点再来。”
将军感到一丝疑惑,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告诉她,龙一定会解释所有奇怪的话。
“……替我告诉神子,她早就是厉害的大人了,我很为她高兴。如果见到影,也帮我说一句抱歉,没法接着陪她见证永恒了。还有你,对自己好一点,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或者工具,小将也是特别的存在。”
“我已经回不去了。就在这里……杀了我吧,小将。”
将军紫色的瞳孔猛地震颤了两下。
“你在……说什么疯话?”
10、
将军破天荒的主动联系了神子,神社的宫司匆忙到狼狈地赶到现场时,将军已经被迫抽出了刀将旅行者护在身后。
熟悉的金色雷光通天彻地,传来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狂暴。强如将军,在不想伤人的前提下也只能提刀左支右绌,连连后退。
神子的脸色一下变得难以置信。
“老师……?”
明明前几天她们还在神社喝茶聊天,明明她说把影叫出净土,她们三人能重新叙旧的契机就在眼前,可是,可是现在……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半浮在空中的龙微微抬头,熟悉的容颜并没有改变,金色的眸光却已经因为混乱和狂暴而染上了血色的红。她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外界的言语,一意孤行的想要毁灭身边的一切事物。
将军和神子似乎都多有顾虑,甚至因心中复杂的情感而停滞在了原地。旅行者拿着无锋剑挺身而出,就算当初在天守阁她连正常状态下的龙的一刀都没能挡住,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11、
自外海归来的雷之龙,因磨损消耗了理智, 因污秽消解了权能。生命的最后,她展现出任何人都从未设想过的疯狂的形态。
元素生命的顶点,旧日世界主人的孑遗。已有各色头衔加诸于身,但雷之龙今日才在亲近的人面前展露出强大难以抵挡的一面。
净化的顶点是毁灭一切,消除的陌路是同葬万雷。在外海沉默的岁月,她数次以死生往复践行这一存于本能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