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飞机尚未起飞,温迎却像是突然被带进一团云层里,意识变得软绵,只是盯着屏幕,机械性地往下滑。
她点进一段视频。
拍摄地在游乐场,里面路过的人都穿着羽绒服,温迎想起,那是高三的寒假。
假期只有短短一周,开学前一天,陈格突发奇想,要去隔壁市的游乐场,五个人连行李都没装,说出发就出发了。
那段视频里,全程只和夏引一起坐了旋转木马的陈格坐在长椅上,镜头跟着大摆锤转来转去,努力地放大画面,去寻找半空中鬼哭狼嚎的同伴。
夏引掐着汪梓铭的大腿,汪梓铭戴上了痛苦面具,只有经过海底通道千锤百炼的温迎和梁牧栖面色淡然,冷静无比,根本不把迎面而来的疾风当回事。
陈格把镜头转过来,他的面容也出现在视频里,汪梓铭一边惨叫一边从他头顶飞过去,陈格大笑着比手势:「胆小鬼。」
广播提示音忽然响起,温迎关闭了手机,仰躺在座椅上面,朝窗外看去。
失重感传来,温迎突然回想起很多年以前的某一天,梁牧栖也是像今天这样,反复点进她的空间。
跻身着名青年企业家行列中以后,梁牧栖的手机上多出了不少联系人,他的工作微信需要定期清理。
但私人账号却只有寥寥几个,温迎,陈格,周老师,夏引和汪梓铭。
当初合伙创业的两名师兄不在这一行列,梁牧栖把他们规划为工作伙伴。
除去自己,温迎从没有看到过他和哪个人频繁联络过。
她突然发现,梁牧栖从来没有过亲密的朋友,即便她把飞鸟纪事的成员介绍给梁牧栖认识,他也始终对她的朋友保持不冷不热的关系,至于他自己,更是没有和其他人建立交际的想法。
他们互为彼此唯一的家人,不过比起梁牧栖,温迎多出几位朋友。
温迎伤心烦躁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梁牧栖倾诉,如果和他冷战,就跑到夏引家里去蹭吃蹭喝,然后在门禁时间被前来求原谅的梁牧栖领回家。
工作上不顺心时,她会和汪梓铭一起抱怨,没人比汪梓铭更会附和,温迎骂一句生活的不是,汪梓铭能帮她骂一万句。
但是梁牧栖呢,他会找谁抱怨呢?
温迎很少他口中听过抱怨的话语,梁牧栖通常只是抱紧她,他像是习惯自己承受了。
发泄的方式也不过是亲得更重一点,温迎叫停的时候,他都会顾及她的感受,立马停下。
看似被众人环绕,被捧得很高的梁牧栖,其实出乎意料的冷漠孤僻,很不合群,伤心难过的时候,也只能像小学生一样打开空间相册,一遍遍地浏览。
那个橙黄色吉他头像的账号里,只有一个不经常上线的温迎,和一个再也不会上线的陈格。
这就是和他青春有关的全部了。
–
飞机落地时,温迎的手机再次收到小镇管家的提示,梁牧栖在两小时前独自观看了温迎的梦境动画。
她给他发送了消息:“今晚要不要一起吃火锅?”但是没有收到回复。
温迎想给他打电话,但手机在此刻又变得不那么安宁了,不断有电话找上门,经纪公司的,圈内合作伙伴的……全都在打听演唱会的事情。
她又看了一遍梁牧栖的日程,在堆积如山的未读消息中找到秘书的账号,让他帮忙把晚会的“待定”改成“取消”。
回到洛城一中,温迎从周老师那里取来信件,短暂地讲了几句话,周老师就被匆匆赶来的教导主任喊走了。
温迎拿着那封信走出去,信封上面的地址是陈格填写,打开以后,还套着两层塑料膜,右下角印着一行烫金字体:
[寄给未来的你。]
她知道此刻应该坐下来安静地看才对,但莫名地很急促,只好边走边拆。
「致二十八岁的温迎:
展信佳,见字如晤
寄给未来的信,我一共写给了三个人,你是最后一个收到的……
我在这家店掷骰子决定时间,但不知道为啥,运气特别差,有点无语。
投了三个都是一,但我觉得一年太快了,说不定我本人就能陪你们到那个时候。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我重新给你们每个人投了两次,然后把数字加起来。
寄给汪梓铭的信是四年,这很符合我的预期,毕竟他比较脆弱,给夏引姐的是六年,我也觉得刚刚好。
寄给你的信要等十年,一开始我觉得时间太长了,不过想了想也差不多,虽然你年龄最小,但你挺坚强的。
虽然不希望你在未来遇见麻烦,但仍期待你在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刚好看到这封信,因为我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很酷的感觉。
好了,我要开始问了,二十八岁的温迎,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在心里回答就行不要讲出来很奇怪)
嗯,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
现在听我指挥,去夏引姐的酒吧,杂物间我放电子琴的地方,有一块地板可以掀起来(不是我弄坏的,偶然发现而已)(我保证,那里绝对没有蟑螂)」
温迎在路边拦了辆车,去夏引的酒吧。
有段时间没回洛城了,这么多年过去,陈旧的建筑被推倒重建,繁华地段迁了又迁,窗外掠过的风景时而熟悉,时而陌生。
车载音乐里放的是一首名为《等待》的歌,司机很陶醉地哼着曲调。
到达目的地,温迎一眼看见挂在门边的鸟笼。
通知拆迁以后,楼上那位爷爷被他的亲属接走,八哥托付给了温迎和梁牧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