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栖听到她小声呼出一口气,像在叹息。
她把纸箱放进酒吧,再次出门的时候,梁牧栖还没走,说:“我来吧。”
女孩嘴巴动了动,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梁牧栖已经重新停好车子,把剩下纸箱垒起,分成两趟,搬运进去。
天气很热,树梢上隐约传来有气无力的蝉鸣,梁牧栖回到车上,帽檐底下的头发沾湿了,他抬起手,准备整理帽子,另一只手伸过来。
“擦擦汗。”女孩对他说。
梁牧栖顿住,水珠从发丝掉落下来,他眨了一下眼睛,把小指和无名指中间的那包纸巾拿走。
女孩把手心翻转,用另外两根手指夹住那瓶饮料递到他面前:“还有这个,谢谢你帮我。”
梁牧栖想说“不用”,但胃痛恰巧在此时传来,女孩又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汗水模糊视线,她似乎笑了一下,那瓶水被干脆地塞进他手中。
梁牧栖听见她转过身去打电话:“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语气轻快,像面对熟人时的假装抱怨,一蹦一跳地进了大门。
手机传来震动,老板打来电话催促,梁牧栖低头看手机,那天是七月二十四日。
晴。
“那……”温迎把小纸条上的字迹反复看了两遍,小声道,“你这是,对我一见钟情啊?”
梁牧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转过去咳嗽了一下:“这种说法好像很浪漫……”
但实际上,那天梁牧栖并没有看清楚温迎的脸。
是因为压低的帽檐,还是因为滴落在眼中的汗水,亦或是因为一直以来,几乎形成习惯的浑浑噩噩?
梁牧栖说不清楚。
但他开始记录时间。
炎热酷暑,行人和车辆都在马路上融化,空气里蒸腾着柏油被炙烤的味道。
医院的顶楼也传来这样的气息,不知是被道路上的风传递过来,还是因为离天空太近,剧烈的日光不遗余力,洒在天台上。
梁牧栖望向远处,各种数字连续不断,从脑海中一一划过,世界很大,即便他独自站在这里,也无法获得短暂的喘息。
接下来所需的医药费是多少,他往更好的发展去方向计算,即便母亲不需要做手术,他拥有的钱依旧很不充足。
汗水将后背洇湿,梁牧栖有些后悔穿黑色的衣服,t恤已经足够吸热,漆黑的头发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不想变成湿淋淋的落水狗下楼,他照例拿起帽子,但还没有戴上,手中一滑,帽子险些从天台上掉下去。
险些,的确是险些。千钧一发之际,帽子被梁牧栖抓住,拯救回来。
还好没有掉下去,梁牧栖并不希望自己即将为新帽子付出一笔钱,尽管金额很渺小。
他觉得自己应该庆幸,但出乎意料的,内心却很平静。
梁牧栖转过身去,准备下楼,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那身影有些蹑手蹑脚,悄无声息不知挪动了多久。
此刻见到他转身,女孩抬起的一只手放下来,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啊……”
梁牧栖戴上帽子,疑惑地蹙眉,女孩接着道:“不要想不开,生活很美好。”
蹙起的眉头又松开,不记得眼前人的脸,但他听出了她的声音。
梁牧栖语气淡然:“你误会了,我没有跳楼自杀的打算。”
天台的栏杆有些摇摇欲坠,但实际上只是看着吓人,内里还有一道坚固的墙。
“……”对方沉默了一下,“别的打算也不行啊。”
梁牧栖看了她一眼,她还维持着震惊的表情,睁大的双眼让他联想到小学时跟随同伴回家,在十字街口的那间摊铺见到的金鱼。
金鱼被装在玻璃鱼缸,游来游去,橘红色的尾巴不停摇曳,充满了生命力。
小学时的梁牧栖想养一条金鱼,但是梁芸不喜欢活着的鱼类,于是他只能隔三差五地去看。
直到老板不耐烦地说:“金鱼被卖掉了。”
新的黑白相间的小鱼,被放到小金鱼待过的鱼缸里,梁牧栖失去同伴,也失去从来没有得到过的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