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站起身,已经准备走了。
温迎问:“你不接着上晚自习?”
“我请了一周的假。”梁牧栖说道,写着英语答案的纸团掉到了地上,被他捡起来放回口袋,“我妈这几天做手术。”
“哦……”温迎愣了愣,所以……请了一周的假,为什么要在现在匆忙赶来一趟?
她有些想要问出口,话到嘴边,又莫名觉得此刻并不是询问的恰当时机。
于是便咽回去,换成一句:“那祝阿姨手术顺利。”
梁牧栖点了点头,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了被擦得有些斑驳的黑板。
他不讲话了,但也没有立马走掉,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站着,教室里人声鼎沸,他们之间却什么言语也没有,仿佛能从沉默中汲取到什么。
直到上课铃打响,所有热闹的动静不得不回归原位,陈格也从一群玩闹的男生那边回来,梁牧栖才再一次转过脸来,轻声道:“那我走了。”
“嗯。”温迎看向他的眼睛,扬起唇角微微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
梁牧栖离开后,温迎坐回座位,一转头,陈格正用一种极其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怎么?”看自习的老师已经走进来,她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陈格拿笔在练习册上写了几个字,推过来。
[你和梁牧栖什么时候认识了?]
[不久前。]
[不久前是多久?]
[一个月多一点。]
[……]
陈格沉思几秒钟,继续写:[所以,那天我在烧烤店拉着你躲进桌底时,你们其实是认识的?]
温迎看向他,陈格皱起眉头,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她有些奇怪,提笔又道:[怎么了,都说了梁牧栖没有介意。]
停顿了一下又充满关切地补充,[而且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你还在想这件事情,内耗可不行啊。]
陈格:[不是……他有没有和你讲别的事情?]
温迎感到困惑:[他能和我说别的什么?]
陈格却摇了摇头,把练习册拿回去不吭声了。
–
夜晚九点一刻,校园里一片寂静。
梁牧栖下到一楼,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拐弯时,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台阶上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往下投射。
再回过头来,楼道底下站了一个人,背着光的面孔不甚清晰。
他和对方擦肩而过,那个人却叫出了他的名字。
“梁牧栖。”
梁牧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帘,面前是在记忆中完全对不上号的长相,长到腰际的头发不知为何失去了光泽,连同身上的衣服一同散发着灰败的颜色。
只有那双散发着隐约碧蓝的光芒,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
叫出他的名字却不说话,一副莫名其妙要卖关子的神秘模样,梁牧栖并没有太过耐心与其纠缠,今天本就足够匆忙,来到学校也是好不容易抽出时间。
他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那个人却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口里不住发出的声音像极度缺水而变得沙哑不已。
“与人间相联的最后一条线断掉,你就要回到那个世界……”
“可是那个世界也容不下你,等你回去,他们却已经有了新的家人!”
“想要去到岸上,殊不知岸上还有更凶险的岸,想要跳进水中拥抱死亡,却没想过死后也是另外一个世界!”
“哪一个地方,都不属于你,那个地方,把你变成了一个怪物!我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梁牧栖面色平静地往前走,边走边想,这个人的确是疯了,说出的话全部都是语病,看样子语文从来都没怎么听,连最基础的你我都分不清。
门卫亭近在眼前了,穿着制服的人正靠在窗边打哈欠,梁牧栖走过去:“打扰了,我……”
门卫大爷忽地醒来,摸着脸“嗯嗯嗯?”几声,大声嚷道:“假条!”
梁牧栖拿出了假条,大爷虚起眼睛看着,按下遥控将门徐徐打开。
身后早已不再有声响。梁牧栖回头,四下黑暗,路径幽微,唯有头顶灯盏散发宛如白日的光,三两只飞蛾扑过去,迅速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