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梁掌柜隔着帷帽，虽看不清眼前小娘子的容貌，但见她身形高挑，皮肤白皙，便猜是个美人儿。态度便殷勤起来，“小娘子问我算是问对人了，像我们这种重仁坊繁华地段的铺子，去年一年的入息有三千贯。”
沈憬又装作茫然无知，问道：“是吗？我们刚刚看这店里没什么客人，还以为不赚钱呢。”
梁掌柜又怎么会不知这铺子不赚钱，只是眼下在美人面前不能丢了脸面，只一味充大头。他拍拍胸脯，肯定道：“小娘子你哪懂这些门道。这个时辰喝凉茶的人少，要到傍晚客人就都来了。”
这掌柜张嘴就是一通胡吹，倒是真把他们当作无知少年。卓风遥扭头靠在裴鄀渊肩上，掩住脸上笑容。好不容易平复笑意，他正色道：“原是如此，倒是我们几个小辈不懂行情，得罪掌柜了。”
见前面乱说话的小子都服软了，梁掌柜更加得意，“年轻人见识浅也是常理，我毕竟年纪比你们大，自不会与你计较。”
卓风遥心里翻了无数白眼，心想你也就年纪大，我们几个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轮不到你来计较。
不过眼下他恐怕会忍不住笑出来，那就穿帮了，索性也不说话。他拍拍裴鄀渊的肩膀，朝他眨眨眼。
裴鄀渊会意，说道：“梁掌柜不吝赐教，我等感激不尽，这便不打扰掌柜做生意了。”
说罢，几人便鱼贯出了凉茶铺。
走到街角，估摸着那掌柜看不见他们，几人齐齐爆笑出声。
沈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各位都有登台唱戏的本事，是小女眼拙了。”
裴鄀渊此刻已恢复清清冷冷的表情，淡淡道：“自是不如三娘子和二郎。”
卓风遥此时想起来另一个问题：“我们这样戏弄他，三娘子后面有什么打算？”
沈憬从善如流道：“他不是说傍晚客人就全来了嘛，那我们便傍晚再去，看看到底生意能有多好。”
红绫忍不住又笑起来：“娘子，你可真行，奴婢是万万想不出这般戏弄人的法子。”
卓风遥看了看日头，提议道：“眼下离傍晚还早，不妨先去我铺子里坐坐，喝点茶解解乏。”
沈憬点头，“成。二郎家的铺子必是好的。我也想去看看。”
几人便一片和乐往瑶台阁去。沈憬先前在门口，只看了一眼金灿灿的招牌，只觉得浮夸。
待进到里面，却被这独特的布局给惊艳到。
卓风遥找了个卡座，招呼众人坐下，便吩咐茶博士备茶。
待茶端上来时，沈憬望着清澈的茶汤,惊讶出声，”二郎，这茶叶不放佐料不会苦吗？”
裴鄀渊淡淡道：“这是二郎自己琢磨出来的，不放佐料，这样烹制出的茶汤，更能凸显茶叶清香，余韵回甘，最适合与糕点、荤腥之物同食。”说着，他将面前矮桌上的一小碟糕点递过去。
沈憬试着抿一口，又吃了一口糕点，赞赏道：“确实不错。倒是与我们以往吃茶的方式不一样，二郎的奇思妙想，属实让人叹服。”
被她这一通夸，卓风遥都有点脸红。
他真想说出来，你们这种吃茶法才是怪异。煮茶放一堆生姜、辣椒、糖这些大料。。。煮出来简直就是味道古怪的粥。毕竟他生活的现代，人人喝茶都是不加佐料的啊！
虽是这么想，他还是像模像样地编了个理由，“我自小体弱，味觉格外敏感，吃不得重口味的东西，这才想出这种吃茶的办法。”
正说话间，小二又端进来一个托盘，卓风遥介绍道：“这是本店特调的阳羡牛乳茶，新采摘的阳羡茶配上牛乳和蔗糖，甘甜醇厚。”
裴鄀渊好奇道：“这茶连我都没试过，莫不是新调的？”
“正是，你们是头一批吃到的。”
沈憬喝了一口，点头道：“二郎这牛乳茶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接着她又是一通夸。
席间言笑晏晏，不知不觉已是傍晚。
一行人又来到和韵凉茶铺。果然如他们所料，只零星有几个人买了凉茶带走。店里小二倒是比客人多。
沈憬看了又是一阵摇头，这时梁掌柜看见沈憬来了，分外殷勤地上前，说道：“小娘子，可要尝尝我们店里的凉茶？”
左右再差还能再差到哪里，沈憬这么想着，便微笑点头道：“那便给我们每人来一碗凉茶吧。”
他们便寻了个窗边的桌子落座，红绫掏出手帕抹了一下桌面，竟是厚厚一层灰，不由嫌弃撇撇嘴。
她小声对沈憬说道：“娘子，这桌子这么多灰，想必平时没什么人来吃茶。”
沈憬只笑笑，并不说话。
不一会儿，小二端上来四碗黑漆漆的凉茶。
沈憬不禁皱了皱眉头。虽说凉茶本身颜色偏深，但做成这般不讲究，也难怪生意差了。
想起下午在瑶台阁喝的茶，两相对比，这凉茶她是绝对喝不下去的。
红绫看着主子，知道她嫌弃这茶，遂主动端起茶碗，从容就义般闭眼喝了一口。茶汤苦涩，混杂着不知名的杂质，她终是没吞下去，一口吐在碗里。
梁掌柜见此，显然坐不住了。这小丫头这是当着美人的面给他没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脸涨得通红，上前指着红绫喝道：“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喝不惯凉茶就别喝，哪有这般浪费好东西的？”
裴鄀渊心里一阵冷笑，这老货真的心里没数，他这也能叫茶，二郎店里的岂不是仙品？他倒是很想现在就骂一骂这老货，只不过看沈憬朝他眨了下眼。裴鄀渊决定静观其变。
这边厢红绫只觉得当众吐出来，有些羞愤难当，并不敢与梁掌柜杠上。只小脸涨得通红，看向沈憬。
沈憬这时也懒得给梁掌柜好脸，便也不装了。
“梁掌柜，你在这铺子里做了十几年，原来对好茶的评判标准竟这般低。枉我先前还以为你是老行家呢。”
梁掌柜感觉到她语气陡然转变，这才察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