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青年离开后,孩童在乱石滩中摸索着,很快便在阴冷的石缝中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圆片,起身借助星光观察,孩童发现这枚货币的样式很奇怪,他不来自瑞德姆冲锋军所发配的硬币。
它来自哈尔曼联盟。
回到家后,孩童将这件事讲述给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却把孩童痛骂了整整三个小时,他的母亲坐在一旁掩面哭泣,任由泪水流到他们珍藏的一支步枪上。
“那是哈尔曼联盟的人!哈尔曼联盟的人都是怪物,都是侵略者,他们曾用子弹,炮弹,毒气甚至是核弹夺走我们同胞的性命,你这样的行为是对同胞期望的侮辱,是对瑞德姆冲锋军使命的亵渎!你就应该用手枪去把他的头打爆!”他的父亲怒吼着,声音在混凝土装甲铸成的房屋中回荡,愤怒永不消逝。
他的母亲很心疼他,但无能为力,孩童的行为让他失望至极,愤怒至极,但也深感无力,只能抱着步枪哭泣,泪水滴到枪身上,从枪机流入弹膛,最后浸染着每一颗子弹。
当夜,对孩童来说是个不眠夜。
终于有一刻,哈尔曼联盟在他的生命历程中,有一刻不再是怪物——哈尔曼联盟并非人人都是毫无人性怪物,有些人他们有牵挂,有感情,会因为亲人的逝去而悲伤,更会因为怀念死去的敌人而穿越封锁线,即便放弃生命也要来坟墓前看一眼。
孩童紧紧抓住青年给他的糖果,将它藏在床底。
翌日,电视上播放着哈尔曼联盟的偷渡者的处刑画面——这些偷渡者的目的很简单很纯粹,就是回到昔日的战场上怀念已故的亲人。
瑞德姆冲锋军的处刑工具是堑壕棒,这种武器在一战时被用作堑壕战,能轻易敲碎敌人的头骨。
而今日的受刑者,赫然就是孩童昨天遇到的青年。
在往日,孩童几乎不会错过任何一次处刑画面,他会目睹着那些偷渡者是如何被堑壕棒敲得脑浆四溅血肉横飞的,甚至会因为偷渡者被处决而欢呼。
而今日,望着青年那因赴死而绝望的容颜,孩童感觉他不是个怪物。孩童第一次如此惧怕处刑画面,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甚至想逃回房间用被子捂住头,不去听青年的惨叫和骨肉的碎裂声。
但他的父母不会妥协,他父亲有力的双手将孩童按在沙发上,双指按着孩童的眼皮,强迫青年被处决的画面涌入眼眶。
“瑞德姆冲锋军的每一位孩子都是英勇的战士!我们是天生就要去战胜哈尔曼联盟的恶魔的勇士!绝对不可以对那些恶魔产生任何情感!”他的父亲在耳边训诫着。
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那次处刑真的被延长到难以想象的长度——孩童都觉得那次处刑比平常漫长痛苦无数倍,堑壕棒一下下地敲碎青年的骨骼,直到把他的上半身完全打成碎片,尸体则被铁丝串在电线杆上。
最终,孩童成了黑海啸号的舰长。
舰长感到极大的负罪感,他的内心有一种声音告诉他,他和整个瑞德姆冲锋军不过是仇恨与偏执的产物,是可怕的恶魔,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反而会为祸天下苍生。
瑞德姆冲锋军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仇恨而生的么?
是的,整个冲锋军的经济都在为战争服务,人民已经疲惫不堪。
是的,整个冲锋军的政治都在为战争服务,意志已经愈发疯狂。
是的,整个冲锋军的思想都在为战争服务,仇恨已经渗入骨髓。
迷茫之际举头望去,原先在纯白天空上盘旋的黑色斑点,此时已经笼罩半个苍穹,压抑着舰长内心的一切。
舰长忘却自己为何而战,仇恨因谁而生,自己的记忆深处忽然被挖出一大片空白。
但忽然间那空缺的记忆被补全,他想起1978年的事情。
1978年,他20岁,已是年轻人。
年轻人在结束一天的海军军事训练后回到街区中,但往常打着铁质雨伞出门的邻居却悄无声息。
背着新发的薪水与粮票上楼来到家门前,敲门许久却久久没有回应,年轻人只好用钥匙打开房门,家中却反常地空无一人。
一个想法如同雷击般在年轻人脑海中激起巨浪,年轻人转身冲出家门,甚至连门都没关就向着街头一栋围满人的楼宇跑去。
有无数人从楼宇中走出,容颜覆满悲伤与泪水,手中是一束束白花,嘴中不停重复着“最后审判”“复活谷”等字眼。
年轻人冲进楼宇,不断祈祷着熟悉的容颜不会出现在照片上,但上帝没有保佑他。
在死者认领的照片中,年轻人父母因芥子气而溃烂的面孔赫然在列,甚至他几名为数不多的挚友的面孔也在其中,他们的脸庞上都是一层无法洗刷的苍白。
“同胞们!看看哈尔曼联盟对着你们的亲人做了些什么!我们要复仇,我们要将这一切百倍奉还给他们的土地,百倍奉还给他们的敌人!让仇恨永远延续下去!”
“复仇!”年轻人悲愤地随千万人振臂高呼:“让仇恨永恒!”
年轻人失去了一切——亲人,朋友,以及他的生活。他的人生前所未有的空虚。
失去一切的那个不眠夜,年轻人将1968年青年被处决的录像反复观看20遍,他要在敌人的血液中,彻底将那荒诞的同情洗刷干净,让他的血液中只留下仇恨。
他将青年留下的硬币与那早已腐烂的糖果扔到下水道里——它们早该去那里了。
群星晦暗,年轻人点燃香烟,带上一把铁锹,一壶火药与打火机,顺着童年的记忆来到乱石滩上翻找着。年轻人找到当年布满锈迹的铁块,并用铁锹将铁块掀飞,让它消失在乱石中。
铁块下,用俄语写着青年母亲名字的石头仍在那里,埋在土壤中的白花已然腐烂。
年轻人将装满火药的水壶放在石头旁,借着香烟的微光熟练地牵出导火索,并用火柴将导火索点燃,将香烟扔在原地。
乱石滩上传来一声久不消散的巨响
最终,年轻人成了黑海啸号的舰长。
无数画面在舰长面前闪回般掠过——在绞肉机般的战场上,他的无数挚友,知己与可靠的前辈都死于哈尔曼联盟之手,他已经深知自己的仇恨来自何方。
死去的千万同胞还在地狱看着自己,等待着复仇。
笼罩半个苍穹的黑点此时已经将整个世界染成黑色,但舰长已经不觉得压抑。
这是黑色正义,独属于瑞德姆冲锋军的黑色正义。
w鄂尔姆斯的期望还在自己的身上,天堂之潮不能就此终结!
舰长猛然从幻梦中惊醒,倒不如说是他的灵魂从奇点重新膨胀为一个充满仇恨的宇宙。
身体各处传来酸痛,但这对从地狱而来的舰长不算什么。
武器操控室逐渐浮现在眼前,无数个请求批准使用炮射核弹的命令在屏幕上反复闪烁着。
回首望去,在武器操控室的门口,无数人用防化服顶着天堂衍生体的攻击,硬生生将数块防辐射装甲堆砌到一起,阻断天堂衍生体对舰长的攻击。
而在此时的走廊内,无数运输防辐射装甲的人倒在走廊中,构成一道悲惨的血肉之道。
“炮射核弹已经分配”
短短数分钟,海平面上就升起人造的烈日,海水沸腾蒸发,而庞大神秘的天堂衍生体也被冲击波扯碎,被沸水彻底煮熟,最终被火焰风暴蒸发。
将近一半的人在天堂衍生体的攻击下死亡。
从灵魂的坍缩中醒来,瑞德姆冲锋军依旧坚持着黑色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