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泽此时胸口直被尖石戳穿,血液弥漫开来,顺石头而下。
他尚有意识,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嘴边却止不住的吐出血来。
奕庙冲上前去,“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李问泽看到奕庙的怒目,竟然笑的更加开怀。
“我就是要让你从我的尸体上拿到这东西,只有这样你才能记得我,一直记得我。”
言罢又是一大口血喷涌而出,李问泽脖间已无了肉色,吐出的血是黑色的,显然是肺腑皆碎,无药可用。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个疯子,怎么能拿性命玩笑。”
李问泽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
“你们修士的岁月太长了,我都已经长大了,而你却还是十五年前的模样。”
李问泽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想去触碰奕庙的脸。
奕庙站在光下生辉,挺拔如松,李问泽始终无法触及,带血的五指展开,李问泽透过指尖缝隙看向这张脸。
“十五年前我父母兄长上山拾柴皆被虎兽所食,十岁孩童的我提刀上山,奔死一战,最终被生吞食虎兽腹中。”
“是你将我与我父母兄弟剖出,却因时间太久,我父母兄弟皆已作肉泥,独我从尸骸之中苟活爬出,也因此落下病根。”
“我从尸骸爬出,而你负剑而立,犹如天降神明,那一刻我在想,或许是仙人来救我们了吧。”
“我问你能否跟着你,你说,你若能跟得上你便跟去吧。”
“你在我眼前消失不见,我跌跌撞撞的瞎走瞎找,腿上有虎兽咬的伤我就拿黄泥糊住,饿了我就扒树皮,我一路走一路问。”
“这些年你往来各地,我便追寻着你的足迹。从封关城到玉门城,从落铊城到庸城。”
“我跟着你踏遍大半山河,见过你降妖除魔后的战场,也见过你月下独饮离去后的空酒壶。”
“你穿梭人群描述这草药的模样,而我也向路人描述过千次万次你的模样。”
“我知道你在找一株草药,这十几年间我查阅百书,尝食百草,寻不到你时便只身跋山涉水只为为你找到你想要的那一株草。”
李问泽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咳的言语断断续续,却强忍着睡意要继续述说,似要将这十几年的话都要说尽。
“我真的好想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叫李问泽,可是我不敢,我太卑劣了,我甚至没有能力跟上可以腾云驾雾的你。”
“我只敢躲躲藏藏,只能在你离去后狼狈的赶去你曾经走过的地方。”
“直到我找到这株草,我真的太高兴了,我筹划了很久很久才让这个消息不那么拙劣的传到你的耳朵里。”
“我知道这山雾难过,我独自上山百次探寻道路,几次差点困死山中。”
“你看你来了,我准备好最好的姿态在你不知方向时出现在你面前,我自信的告诉你我叫李问泽。”
“我为你引路,我带你去我早寻好的地方游山玩水,这是我所期待十五年的事,终于,终于我能与你并肩,终于我能有理由与你同行。”
“你慢些脚步等我时,我真的好开心。我追寻你的脚步十五年,却从未追上,那时你能等等我,平生,我真的好开心。”
“我想要的真的不多的,我不贪心,我只想与你能够称兄道友,只想有资格在你饮酒时共饮一杯。”
“可是你却告诉我,你要走了,告诉我将永远找不到你。”
“这些年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你,之前我还能在路人口中探寻你的踪迹,现在呢,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李问泽嘶吼痛哭,喉中挤出的悲鸣破碎,好生狼狈。
“你们修士的年岁真的太长了,我于你不过阖眸云烟一瞬。”
“待你离去也不过依稀记得曾有一个药医与你一同爬过一座山,摘过一株草,你甚至记不住我的名字。”
“只有这样,像现在一样,我攥着你要的药草,我死在你的眼前。”
“或许百年千年后某一刹那你还能想起我,想起我为你摘草药而死,这就足够了。”
李问泽眼神已经溃散,脸上没了血色,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染红的断生草举向奕庙。
奕庙伸手去接,未能触及,李问泽的手却瘫软下去,眼见着再没了气息。
奕庙心中一如拧麻难解,李问泽说的他从不知晓。
当初随手斩杀为恶虎兽发现腹中有一孩童从肉泥之中爬出。
孩子说想跟着自己,自己随口一句的能跟便跟,竟然会让其惦念了十五年。
奕庙从不知晓有一个小孩子跌跌撞撞在随他翻山越岭,从不知道有一个孩童在他身后逐渐长成了青年,这些他都不知道。
人间这十几年他始终匆匆不得歇,一程山水,一程烟雨,苦寻断生草再无暇去注意其他。
而他李问泽一个瘦弱孩童,拖着伤病的身体,却足足同他走了十五年。
奕庙弯腰拾起掉落的断生草,看向几个时辰前还在嬉笑的人如今冰冷的躺在尖石之上,奕庙苦笑难言,百感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