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看似乖顺的假面下,是逐日狂躁的内心。
她是女孩,便该知书达礼,知羞知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饭要小口小口吃,路要小步小步走,坐在那里也要并着双腿只坐半个屁股,端庄文雅。尽管脑子里装着的全是知识,也要谦虚内敛,否则便是张扬乖戾,争强好胜。
哪怕是从小照顾她的乔伯,也从不否认这样的观点。
可她的次兄,卢氏的所有男孩,却能大步流星,高谈阔论,溜街打马,尽显风流。
卢三不懂,但卢三不能问。
问了,便会有惩罚在等着她。
老太太有无数手段,能让她痛苦,却又无法叫屈。
当然了,就算她叫了也不会有人理会就是了。
卢三曾见过长姐几面,可她不明白,明明在母亲嘴里最是以长姐为荣,最是宠爱长姐,为什么长姐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卢三也见过次兄,她同样不理解,母亲所说的比她强上千倍万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的次兄,为何连那么简单的符箓都画不出来。
不就是画符吗?
卢三拿起笔来就画,那些低级符箓在七岁的她眼中就如同画小鸡小鸭一样简单。
但她后悔了。
因为画完符后,次兄竟大发脾气,母亲也因此狠狠责罚于她。
理由是用下作手段影响了次兄修行。
可令卢三惊讶的是,这次老太太竟站出来维护她。
“什么下作不下作的,她才几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指望她给我们这一脉延续香火的,谁也动她不得!”
母亲虽气恼,却也不得不给老太太几分面子,让她将人领了回去。
当晚,老太太与卢三说了许多许多,面上是卢三从未见过的神情。
她说:“珊珊啊,你知不知道当初你是我向你母亲要来的?”
她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要来?”
她又道:“你和我的一个好友太像了,可这世道于女子而言便是艰难二字,更何况是卢氏这般的世家贵族?你想活得肆意,那便只可能是去到阴曹地府大闹了。你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卢三不懂,但卢三觉得自己确实挺难的。
“我总归是不会害你的,只是在教你女子在这个世上的生存之道。”
这是她听见老太太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当晚,老太太就被她的符害死了。
但不能说是卢三害死的。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半夜老太太的卧房突然就起了火,老太太被救出来了,却也没能挺几天就没了。
紧接着族里就在烧得不成样子的卧房里找到了被烧剩一半的符纸,那正是卢三在次兄那里画的符。
所有人都说她故意使符纵火,烧死了老太太。
天可怜见,卢三当时差点被次兄突然发疯给吓死了,哪里还有空管什么符纸不符纸?
那时的卢三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名为陷害。
至于陷害她的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谁知道呢?
过继过来,卢三便成了这一脉的人,老太太便是她的亲祖母。
害死祖母,这罪名可就大了。
不过好在,这一脉就剩卢三自己了,族人们再如何也不能杀了她,只罚她跪了一个月的祠堂。
当然,女孩是不能进祠堂的,别人是跪列祖列宗,她是真的跪祠堂。
初春乍暖还寒,卢三跪在院子里对着祠堂。
这也是卢三不能理解的,一个破屋子有甚好跪的?还不如多跪几天老太太,免得日后作了恶鬼回来找她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