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枪,打在皇冠车身上。
一枪后,付彪没停,他敞露胸怀,龙行虎步的大步往饭店门口的空地跑,一枪接一枪,不闪不避,眼神里,尽是癫狂。
那是一种此前我只在羊克与小卫眼神里才看见过的癫狂!也是一种就地把命豁出去的就地求死的无所畏惧。
曾经,我印象中的付彪虽然刚猛,但还算有理智,但此刻的付彪,我绝对相信他豁出去了。
眼神是情绪的窗口,是极难伪装的,而此刻的付彪,眼神里,只有无尽的暴虐和癫狂,那完全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
……
我曾经很诧异付彪的转变,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谈及这一晚发生的事儿,我问付彪,当时金毛那帮人如果真开枪,真的也豁出去你怎么办?毕竟,他们的人数更多,几乎是双倍于我们。
付彪沉默一会后,很实在的说:“四哥,实话讲,那一晚,当我听见饭店门口的动静,端着枪冲出去时,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你才四十多岁,真就不怕死?”
付彪一笑:“为了保我,四爷你能给自己扎两刀,我为什么就不能豁出去一次?”
我无言以对,付彪的这句话让我有些感慨。
一方面,付彪这话让我有些欣慰,另一方面,我不由得在想,付彪与鸭子有枪,金毛他们也有枪,而且人更多,为什么付彪敢开枪,敢豁出去命,而金毛关键时刻却怂了呢?
也许,金毛他们并非不了解刘彦明,只是,金钱的利益毕竟抵不过性命吧。
第二枪打在地上的一个大汤碗上,汤碗飞碎裂飞溅,第三枪!又打在皇冠车上,打在一扇车窗上。
被打了两枪,我的皇冠肯定是需要大修的,但我内心却有些欣慰。
付彪这三枪和他那豁出去宛如战神一般的架势,当场就镇住了金毛这帮人。
没有人不怕死,圣战之类的宗教狂热恐怖分子除外。
当年,在太白酒馆,老鼠叫了上百个人,来酒店里堵我,带了枪,甚至带了手雷。
最后几乎是被小卫一个人逼退。
凭什么?
就凭小卫这么多年的疯癫人格和那些嗜杀暴虐不计后果的经历与战绩。
一个有顾虑的人,必定干不过一个疯子。
此时此刻,就看谁更疯,就看谁更没理智。
此时此刻,如果金毛这帮人也失去理智,那或许 就是一个集体冲向地狱的结局。
这么多的人,这么大规模的枪战,弄出个七死八伤的结局,无论是我还是刘彦明,谁都兜不住,收不了场。
……
最冷静的永远是刘彦明,当付彪第三枪开出去后,被手下搀扶着的刘彦明坐不住了,立马喊道:“莫开枪,莫开枪,莫得事,莫事”
或许,金毛这帮人也想过开枪以牙还牙,也或许,是刘彦明这话给了他们赦免。
金毛麻雀这帮人很听话的没开枪还手,而是一窝蜂的凑到刘彦明身边,有的搀扶刘彦明,有人去拿纸巾给刘彦明擦拭嘴角的血迹。
当我与宋哲把羊克与刘八斤搀扶起来时,付彪鸭子八戒这些人也冲了过来,凑拢到了我身旁。
十分钟之前,这里还 一片祥和,氛围松弛,而今,满目狼藉,杯碗瓢盆散落一地,刘彦明半边脸已经肿了,鲜血流得满身都是。
两伙人,泾渭分明的站着,刘彦明身后,除了飞机外,几乎所有他抬起来的流子都来了,甚至二饼都来了,也拎着枪,一只手搀扶着刘彦明,站在刘彦明身旁。
我无暇去思考,二饼为什么会这么铁的帮刘彦明,但我记住了二饼,这个曾经的江波的手下,而今,是我的仇家,所有站在刘彦明身后的曾经无比熟悉的自己人,此后相见,没有烈酒,只有刀兵。
……
刘彦明擦拭着嘴角以及头上的血,他用了很多卫生纸,地上的纸巾一团团的带着血,被他丢弃得到处都是。
他似乎有点晕乎,被几个人搀扶着,依然有点站不稳的样子,可他的模样即使如此狼狈,此刻却在笑。
他朝着羊克笑着说:“老三,你看见了撒,兄弟分家很常见,兄弟打架以命相搏,你几时看见过?而今这局面,你还有什么话讲?”
羊克一声没吭。
我注意到羊克的神情有点不对劲,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呆滞,对于刘彦明的话,他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
他一会怔怔地看着刘彦明和他身后拿着枪的金毛,一会又微微转头用很陌生的眼神看向我,过了一会儿,眼神在场地中搜寻着什么。
羊克有些呆滞的眼神在场地中间游弋着,很快,我就知道了他在找什么,他在找那尊青瓷关公像,当他微微低头,看见不知何时脑袋被打碎的关公像时,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或许只有我能理解的哀伤。
医学上,有个专有词叫应激性创伤,指的是人在遭遇重大创伤或者挫折的时候,有可能表现出一种麻木呆滞的状态。
他们不哭不闹,既不愤怒咆哮,也没有歇斯底里,而是看上去非常冷静甚至魂不守舍的感觉。
或许,羊克此刻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因为,在羊克的观念里,他或许怎么也想不到,说好的兄弟聚会,刘彦明会安排人,还带了枪。他也不会想到,我居然也安排了人,付彪还现场开了枪(我事先没跟羊克说这事儿,因为我了解他,如果知道我在聚会地点安排了付彪鸭子这帮人,羊克一定会坚决反对。)。
他更没想到的是,那尊他视若无价珍宝的关公像,此刻碎了。
或许,对刘彦明而言,关公像不过是一堆破瓦罐,而对羊克而言,那是他的信仰,是十年生死兄弟走过的无价回忆。
可它碎了。
许久,羊克笑了笑,宛若神经质似的,朝着我与刘彦明笑了下,然后一句话没说,推开身边的人,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步履蹒跚的往饭店右边的摩托车方向走。
我示意鸭子跟上去,鸭子刚跟上去,就被羊克一把推开!
“滚!”
羊克大吼一声,看也不看我们一眼,路过碎裂的关公像时,他停滞一会,然后狠狠跺脚,将其踹烂、踹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