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五溪的途中,宋哲曾经数次劝我,让我联系顾伯豪,叫几个人在世纪广场边看着。
我明白宋哲的意思,他担心我的安全,他担心李瑶项庄舞剑。
我拒绝了宋哲的提议,一个人上路了。
我没通知五溪的任何一个熟人,也不带一把枪,一粒子弹,不带一毛钱,也不坐车,走路去了。
我这么做,并非因为我绝对相信李瑶,事实上我很难判断李瑶此刻的心情状态,也很难保证,在七年情份和儿子亲哥的三者夹击下,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她将带上黑蛇或者跳哥、李世光的兄弟,在世纪广场附近伏击我,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能劫持李世光,她也可以擒贼擒王,抓住我,以我的命,迫使刘彦明放人,我相信她,基于利弊分析,她完全可能这么做。
可我依然决定一个人去世纪广场,以完全不设防的方式。
……
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上午的世纪广场春风拂面,白云在如画的蓝天中游走,小孩放着风筝,大人们盘坐在绿草茵坪里,有的在自在的打牌,有的端坐在棋盘前,专心致志的下着棋。
漫步在柔软的草坪,几只未知家养还是野生的白色鸽子受到惊吓,“噗噗噗”的飞走,我追逐着鸽子飞走的弧度,它们大概飞了二十多米远,飞到砖草相间的人行道边,刚停下,一个穿着橘色棉袄的光屁股小孩步跌跌撞撞地爬着走来,伸出小手去抓鸽子。
当小孩快抓住鸽子时,背后的铃铛声音将我的视线拉回,我转头,看见李瑶朝我走来。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眶有点浮肿,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居家服,黑色的长发盘着,推着一个婴儿推车,推车的前端挂着一个铃铛。
婴儿车里,在层层棉袄的包裹中,一个奶肥奶肥的婴儿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张着嘴巴,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这就是我的孩子么?
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连接,伸手摸摸婴儿的脸,他居然一点不怕我,还对着我笑了下。
我忍不住想逗弄下他,摸着他肥嘟嘟的小脸,我想掐一下,却被李瑶伸手打开,她嗔怪似的说:“手上有细菌。”
此情此景,她白皙脸上泛着红霞的样子,像极了了新婚的妻子。
我向小孩呶呶嘴,问她:“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半岁多了。”李瑶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说:“叫何远,这个名字怎么样?”
远即远见,也同团圆的“圆”。很朴素也很有寓意的名字。
我们不约而同的没有去谈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我不再追问已经发生的过去,她似乎也将李世光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我推着摇篮车,在青石板路上走着,她拿着儿童摇铃,逗弄着何远,我在笑,她也笑,摇篮里的何远也咿咿呀呀的笑。
青石板路两旁栽种的槐花树开花了,摘下一片闻一闻,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就像当年与李瑶初遇时的味道一样,上午的阳光像是碎金一样,透过槐树的缝隙洒下来,摇篮车的轮子滚过石板时,“呼噜呼噜”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宁静的力量。
终于从石板路走了出来,路边卖风筝的摊位老板有些羡慕地看着我们,说:“那是你爱人吧,真英俊,跟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美女,买只风筝吧?”
这可真是一个会说话的老板。
付了钱,我推着摇篮车,她去放风筝,春风中,草坪中的她化身成了粉红色的蝴蝶,我的目光追逐着她飞呀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飞累了,坐在草坪上歇脚,看着她给自己按摩时娇喘微微的样子,我想上去给她擦擦汗,我攥着手里的纸巾,刚往前走了几步,却驻足停下了。
视线的尽头,在她身后的马路拐角,一辆黑色桑塔纳缓缓驶到路边,车门弹开时,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皮鞋铮亮的男人下车,脸色很冷漠地盯着我,小跑着,径直朝着我走来。
这四个西装中青年,我认识其中之二:分别是黑蛇与麻三。
这两人,都是李世光的心腹兄弟。
此时此刻,麻三与黑蛇出现在这里,目的不言而喻。
蓝天下,麻三四人宛如旋风一般朝着我冲过来,我仿佛听见了他们越来越快的跑动时,皮鞋与地面的急促摩擦声,他们的眼神里,有一种决然和冷漠。
四个人,分散开,呈扇形朝着我包围而来,很快便越过蹲在草坪揉脚的李瑶,当麻三越过李瑶时,李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起来,她仿佛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瞬间站起来,想要去拉麻三,但被麻三毫不留情的甩开。
我的心很冷,我看着李瑶,她看着我,我在笑,我的笑应当也很冷。
李瑶声嘶力竭地喊着,追逐着麻三,她的一只鞋子已经跑掉了,她喊的什么,我听不清了,她脸上痛苦的表情也不再重要。
不管是否演戏,此时此刻的李瑶都是我心目中的奥斯卡影后,我不想再听见她关于这件事儿的任何辩解,如果还有见面机会的话。
我以满腔赤诚的心态,不设任何防备的来到这里,目的就是要赌,赌我们七年的时光在李瑶心里有一定的份量,可现实又给了我狠狠一巴掌,如今看来,我实在是幼稚,我的一腔热血在她面前,不过是个玩笑。
这样也好,我不必再为任何道义束缚。
麻三黑蛇这些人步伐飞快,我猜他们都有枪,但他们一定不敢在广场上开枪,不是没这个魄力,而是,枪声一响,李世光肯定完蛋。
看着麻三四人越来越近,我靠着槐花树,从容的点了一支烟,我没有跑是因为我有这个自信。
在五溪市,在世纪广场,在顾伯豪的地盘,在宋哲知道我与李瑶今天会见面的情况下。
我不需要跑,因为,我相信宋哲。
我太了解宋哲了,相处十几年,周全如他,一定有后手,有些事儿,不需要我说,他一定在后面安排好了一切,他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当麻三、黑蛇四人跨过数十米的距离,快到我跟前时,我抬头远眺,视线的尽头,马路上、小巷子口、各种便利店内、停在路边的不起眼的面包车门弹开,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流子,如洪流一样,朝着世纪广场汇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