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济码头。
吏科给事中,负责调查漕粮案的特使宋琮,在一名锦衣卫百户以及几十名锦衣卫护送下,下船登岸。
“大人,最近几日已清查周边粮仓十几座,亏空俱已列出,随时可以调阅,由您亲自整理后上奏朝廷。”
锦衣卫百户苏起在宋琮面前极尽恭维之能事。
别看宋琮只是成化十四年进士,当官也才六七年,可是能参与调查如此粮草大案,意味着宋琮很快就要晋升高位。
宋琮指着隔壁船上下来如蜂拥般的人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起道:“刚派人去问过了,说是赶到兴济来治病的…本地防治痘疮卓有成效,周边乡民蜂拥而至,多为在身体里种下那确保今后不再得痘疮的神药。”
“咦?竟有此等事?”
宋琮闻之皱眉。
他的反应跟刚开始的陈烓一样,都觉得离奇扯淡。
苏起续道:“贵州道巡按陈烓陈大人头数日便已抵达兴济,便是专门为查证此事,后来听说连陈大人都亲自前去种药,并赞不绝口。看来地方防疫卓有成效情况属实。”
“哦?”
宋琮眉头紧锁。
苏起先把身后锦衣卫调配好,这才又过来请示:“大人,我们是否直奔县衙,找本地知县,查实粮仓之事?”
宋琮道:“不必如此。粮草案,上面有吩咐,不可下一地藩台,此案所发地乃西北,切不可往京师牵连。先与本官往粮仓查实,封仓后将有关人等擒拿,以粮食赎刑。多大的窟窿,都要他们自行补上!”
“是。”
苏起恭敬行礼领命。
城门口,知县宋清的官轿被密密麻麻的入城人流挡住去路。
等了好一会儿,衙差冲上前去分开拥堵的人群,好歹让一行顺利出城,宋清从轿子的气窗探出头来,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为何这么多人?”
李未邵一路小跑跟着官轿,心里正抱怨幕僚条件艰苦,闻言却挤出笑脸回答:“回宋大人,据说全是来城里种药的百姓。”
“这么多人吗?”
宋清道,“不是派了人到兴济各处种药?怎么还有人进城来种?他们对县衙派出去的大夫不放心?”
李未邵道:“不是,前来种药的不一定是兴济本地人,很多是外地闻风而至,周边府县的人不少。”
宋清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有几分得意:“那倒是新奇,连周边府县百姓都知道本地防疫做得好,科道言官总不能无事生非吧?等等,他们是怎么来我兴济的?谁允许他们来的?”
在大明,想要跨地域迁徙从不被允许。
但因大明官府管辖基本停留在县一级,其实对百姓的约束没有那么大,像这种临近的周边州县间走动,别说禁绝了,太平年景压根儿就没人管。
“赶走赶走!”
宋清道,“若被人知道我兴济流民汇聚,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灾患。防病之事,本官自会奏朝廷。”
李未邵道:“大人,现在水陆都来了不少人,想要赶走怕是不易。再说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城里旅店餐馆全都爆满,就连日用百货销量也都大增,出现难得的供销两旺的情况,若赶走的话…会不会影响民生?”
宋清道:“如此聚集,发生骚乱怎么办?再者说了,这药是为我兴济本地子民准备,旁人凭什么来种药?我城里的百姓种完了吗?就按我说的做。”
李未邵苦笑:“那大人,咱是不是回去后再说?”
“嗯,也行。”
宋清道,“城里这么多人等着治病,张峦还回府去了,真不该放他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