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上说您从来不会流泪。”一块柔软的手帕为她擦去泪水。
她低着头,反复深呼吸。夏安顺着脊骨抚摸她后背,帮她压下汹涌的情感。
“我……”付沧钊张了张嘴,试图组织语言。
脑袋里各种思绪搅在一起,像一块软木塞卡在喉咙。这块软木塞或许曾经保护过一瓶美酒,不知哪天由莉古拉亲手取下。
“我把我神格烧了,眼泪不再具有特殊功能。”——她多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以云淡风轻的姿态回应大家。
可她做不到。
每天洗漱、更衣时,她都会在镜中看见颈间那枚帝王玫瑰印记,时刻告诉她旅途中曾有一位血族沉迷于她的血液。
她不敢忘。
“这里是希莱广场,伊莲恩和金百莉于此壮烈牺牲。”
地面完好如初。
唯有付沧钊记得,那两名青年与众多法术傀儡交战至力竭而亡。
记得两人自爆前如何双手交握,嘴角那抹释然勾起多少弧度。
甚至记得她们把广场炸成了什么样子。
而这一切都随着千年修缮不复存在。
当时战况激烈到一切录像设备都彻底失灵,而记得那场战役的人只有她还活着。
她闭上双眼,不让自己看到广场今天的模样,记忆却越发清晰起来。
“这里是卡利俄佩疗养院,卢米长眠于此。”
付沧钊径自走到一扇房门跟前,抬头看了眼门牌号。
“这里,”她指着门牌号说道,“新希莱的第一任临时领袖,欧飞艳,长眠于此。”
史书谎称欧飞艳是个纯粹的大女人,而在千百年后,这个名字几近失落。
但是没关系,付沧钊会记得所有人。
……记得,所有人?
下定决心的瞬间,她忽然对此产生疑问。
她真的记住所有人了吗?她真的能记住所有人吗?如果能做到,脑海里又为什么会有两道越来越模糊的影子?她们是谁?怎么认识的?本来应该出现在记忆的哪个角落?为什么她会不记得她们?
怀揣着疑问,她被夏安拉进北方冰原漫漫风雪。
厚重的雪花令视野模糊不清,依稀勾勒出熟悉的白色身影。
“姬雪月,你在看着我吗?”付沧钊张口吐出一大团白气,试图让视线穿透雪花,从而看清那道身影。
风雪依旧没有回应。
恍惚间,她想起姬雪月离开修仙界之前,给过她一条忠告:“万物皆有寿限,惟孤独永恒。”
她们这些于不同世界之间辗转腾挪的穿越者必须漠视羁绊、保持孤身一人,才能不为多种繁杂的人情所扰。
付沧钊不认可这句话。
你看,我和她们情谊深厚,我会离开,她们也会怀念我,但也不是离了我就活不了。走之前我给她们唱歌,现在比我唱得好的人比比皆是;我教给她们咖喱饭秘方,她们现在也知道那不过是一道普通的盖浇饭。
人类并非永远无法对神明祛魅。请给她们以时间与耐心。
“享受孤独”也许是你姬雪月的穿越法则,但不是我付沧钊的。
“这里,人们找到了长眠不醒的鱼尔琴,设立了鱼尔琴纪念碑,用来铭记这位伟大的冰原探险家。”
她记住了什么,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