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洒向人间。院子里千姿百态的花木身影,透过窗户映照在屋里的墙上,凑成了一幅水墨画。
寝殿内只剩下季寒苏与范美人两人,相看无言,寂静无声。
等了好一阵,范美人还在犹豫。应是在快速的思索,该怎么说才能将风险减到最小,利益加到最大。
几次想要出声,但话到了嘴边之后,又咽了回去。和刚才的快人快语,完全是两副样子。
显然她心里的这个秘密很不一般,于她而言一旦说出口,便是在悬崖边上蹦哒。
季寒苏见此,有些后悔好奇心太大,将她留了下来。知道得多是好事,可有些时候又很危险。
她现在一切尚好, 又有幼子要照顾,用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
季寒苏眉头微皱,范美人察觉到后,心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能迟疑。
“秦王世子并非秦王亲生,而是先帝与继妃蓝氏所生。”
“你说什么?”
都说古人封建,实际上是竹篱笆墙抹石灰,外光里不光。
什么纲常伦理,都是用来糊弄别人的。换到自己身上,就都成了浮云。
强纳臣妻,封儿媳妇为妃,和远房堂妹有私,与小姨子幽会气死发妻
现在又多了个侄儿和叔母?
季寒苏觉得,自己还是太保守了。只是惊讶过后,又生出几分怀疑。
秦王原配走得早,出于某些考量,又娶了原配的侄女儿为继妃。
比起七十多的秦王,蓝氏如今才四十出头。二十多年前,太后病重,秦王携王妃蓝氏回京。
若说秦王世子是老皇帝亲生,时间上倒是说得过去。可以秦王对皇帝一脉的恨意,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么多年下来,他对这个儿子一直都尽心栽培。秦王世子还小的时候,就跟着秦王学习如何治理封地。
这是对待仇人之子,应该有的态度?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连先帝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老皇帝要是知道秦王世子是他的儿子,也不会到死都不愿下旨,正赵嵇世子之位。
还是赵琚登基之后,为了稳定局势,才同意了秦王请封世子的折子。
范美人道,“太后病重,秦王妃入宫侍疾,日常起居都在宫中。”
“恰逢惠妃的冥诞,先帝对月独酌,想起与惠妃的恩爱场景,便独自去了沉香水榭。”
“蓝氏伺候完太后,回梨芳苑的路上路过此处。听说惠妃当年盛宠,先帝特意让人建了这沉香水榭,与惠妃在里面谈论歌舞音律。”
“除了奇花异草之外,沉香水榭里还养了几只极乐鸟,与传说中的凤凰十分相似。”
“秦王妃一时兴起,便让宫女去取一些鸟食,想要逗一逗那些鸟儿。”
“不想正巧遇见醉酒的先帝,将秦王妃错认成仙去的惠妃,于是有了一夕之欢。”
“事后秦王妃惊慌之下,匆忙离去。而先帝醒来之后,还以为是惠妃与他梦中相会。”
“命妇、宗亲入宫,一律由宫女伺候。秦王妃仓惶离开沉香水榭的时候,正好遇上拿鸟食回来的宫女。”
“为保住这个秘密,第二天晚上,这个宫女回屋的路上,就不小心踩到石子。脑袋还正好撞在石头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原本这事儿不该再有其他人知道,可这宫女能被安排去伺候王妃,也不是一点跟脚都没有。”
“她娘曾给一位举人家的小姐做过乳母,而这位小姐长大后被选入宫,做了内庭女官。”
“两人在宫中相遇,女官便认这宫女做了干女儿,但外人并不知道。那宫女察觉到危机,怕连累到女官。”
“于是装作毫不知情,想先蒙混几日,找了机会再向女官求救。为保万一,还是留了一张字条,藏在了发簪里。”
“秦王妃下手既狠又快,若不是那张字条,这事儿还真就没人知道。”
季寒苏笑道,“那位女官,想必也是你范家的人了?”
范美人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得意之色,很快又藏了回去。
“举人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很厉害,但放到官场上,也不过是只蝼蚁。若不是姓范,一个举人之女,想要被选为女官,比那些男人科举还要难上两分。”
“按辈分,臣妾该叫她一声堂姑。这位堂姑知道真相之后,便将这事儿告诉了臣妾祖父。”
“入宫之前,或许祖父就猜到了会有今日,特意将此事告诉了臣妾。”
“皇上想要处置臣妾家族,除了平远侯之事以外,应当也有秦王的原因。”
“当初他让臣妾家族归顺的时候,祖父并不愿意。只是秦王手里有范家的把柄,如果不从,平远侯是什么下场,范家就会是什么下场。所以臣妾祖父,才不得不和他虚与委蛇。”
“范家愿像萧家一样,为皇上效犬马之劳。留下臣妾二哥,就是在秦王身边安下一颗钉子,于皇上的大计也更有益。”
“啪,啪,啪。”
季寒苏拍起巴掌,“说得真好,可你为何不直接和皇上说,是知道皇上不会答应?还是这些话根本就是假的。”
“祖父,父母,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这些可都是你的至亲啊”
季寒苏觉得,自己就已经够毒的了,但和她们比起来,堪称道德典范。
明明有机会保住一家的性命,却直接用家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将来。
曹美人不受父兄疼爱,和一向疼爱她的母亲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份量。做起选择来,半点都不犹豫,这事她能理解。
可范美人一向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不管是两个作恶多端的哥哥,还是刁蛮任性的妹妹,对她都没得说。
虺蜴为心,豺狼成性,天生反骨,此女断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