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吧,这首好像是苏东坡的念奴娇吧……”锡保在一旁有些犹豫的说道。
“安郡王说笑了,本王也是一时被勒尔奇这小兔崽子给气着了,你别往心里去。”岳乐是太祖七子阿巴泰之子,顺治、康熙朝时立了不少战功,博果铎还是敬重这样的宗室的,当下放下身段说了句。
“四叔,您老这么大火干嘛,快坐下,侄儿陪您喝上一杯!”看到勒尔奇被自家四叔训,锡保连忙打个圆场。勒尔奇怕博果铎,锡保却是不怕,为啥?因为博果铎是锡保的亲四叔,且他嗣下无子,正准备着将锡保给过继过去呢。
“得了吧你!记性不好?我看你就是一半瓶醋!”博果铎在一边听到现在,终于逮着机会了,哗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勒尔奇的脸就骂道:“你曾爷爷豫亲王可是咱旗人英雄,当年领着大军南征北战,把汉人们杀得是屁滚尿流,就那扬州一地,就杀了多少汉人啊,吓得汉人丢了多少魂!现在想起来都是大快人心的痛快事,怎么到了你小子这辈,就不学学豫亲王马上立功,涨我八旗男儿风光,整天尽学些不着调的东西呢!”
“你念的这首是水调歌头?”罗科德感觉勒尔奇吟的好像不大对劲,但也不敢确定,小心的拽拽这个叔伯兄弟的衣襟。
“本王就不为难你们这些小辈了……”
“……”
“我说四叔,您老别气了行不?咱们不就是那么顺嘴一说,未必真存了那心思。再说了,诗词歌赋这些玩意,也就是应个景。”锡保见博果铎坐了下来,替他斟上一杯酒,勒尔奇被骂,说到底还是他惹的祸。
虽然是铁帽子王,但博果铎知道那也就是名义上的事,没见多尔衮都皇父摄政王了吗,说扒了坟就扒了坟,丝毫没有顾忌他那至高无上的王爵。因此老博果铎也没把这铁帽子王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朝廷里的事从来不掺和,手里掌着的正蓝旗的旗务也不大过问,京城里不管官大官小,反正他就是一个不得罪,也不对谁特别好,拉帮结派的事情他从来就不干,好人缘是出了名的响!
“我说安郡王,你就饶了我吧,三杯下肚,明儿个可就上不了早朝喽!一杯成吧?”
岳乐哪会真的生博果铎的气,饮了一杯清茶,笑道:“小侄哪敢生您老的气!瞧您把勒尔奇给吓得……”
博果铎这一站不要紧,可苦了一边的安郡王岳乐,嘴里正吃着鱼圆呢,还没嚼就被吓得溜进了嗓子。又是咳又是拍的,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吐了出来,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明珠穿过屏风就瞧见锡保和勒尔奇两人正端着酒杯敬博果铎的酒,不过博果铎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上前笑道:“王爷,晚辈敬你酒,可得喝啊,这都是孝顺您老呢!”
“二位贝勒跟老亲王喝着呢?”
罗科德和勒尔奇也是贝勒身份,两人是叔伯兄弟,爷爷是豫亲王多铎之子多尼,罗科德的父亲是多尼的长子,信郡王鄂扎。锡保这一说话,勒尔奇就接上了。
不过老博果铎有个坏毛病,也不能说是毛病,是个老满洲人都会这么干,就是特别排斥汉人的东西,谁要是跟他显摆学了汉人的什么玩意,他指定跟你急。刚听到外面那些个官员夸赞纳兰性德的词时,博果铎心里就有点别扭,不就是学了点汉人的诗词吗?有什么值得显摆的,又不是得了巴图鲁的封号。
“老辈人拼死拼活打进关,为了啥?还不是让咱们旗人能够有个丰衣足食的地,不受那关外苦寒之地的罪。嘿,你们倒好,拉不开弓射不开箭的,还像个八旗子弟的样子吗……你们都有祖上荫的爵位,不愁吃不愁穿的,但也要想着报效朝庭,报效皇上不是!”
“四叔教训的是,侄儿听着呢,以后啊,咱不搞这些虚里花哨的东西!”锡保捅了一下勒尔奇:“侄儿跟勒贝勒敬四叔一杯!”
“纳兰性德还真是长咱们满人的脸面,你们瞧见没,连翰林院的几个学士都说这蝶恋花写得好,颇有宋人风骨!嘿,难怪皇上要让他入宫陪侍,原以为是托了明珠的光,现在看来,人家这是真有文才,皇上要用他咧!”
“嗯?!当然!这首当然是水调歌头了,哥哥莫非以为弟弟连词牌名都搞不清,弟弟我好歹也跟孟夫子学了小半年,不会错的。”勒尔奇自信满满的说了句。
“对,就是苏东坡,那首水调歌头真是绝作!”勒尔奇摇头晃脑,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嘴巴一张就吟了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吟完上半段,卖弄的停了下来,轻轻呷了一口茶,勒尔奇便想把下半段也吟出来。
老博果铎是什么为人,在坐的这些个王爷贝勒谁不清楚,刀子嘴豆腐心的老王爷,训训晚辈也在理,谁都没把这事看成多大的事,见博果铎喝了酒,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岳乐的面子不能不给,明珠笑着拿过一个酒杯,自己斟上,举杯道:“今儿个承蒙各位王爷贝勒赏脸,能来我儿的庆生宴,明珠在这敬大伙一杯!”说完也不管这些王爷贝勒喝没喝,他是“咕咚”一下就把杯中酒喝了,翻过杯底,朝众人呵呵一笑:“招待不周的,还请各位王爷贝勒海涵!”
“我说庄亲王,您老这是成心让咱们晚辈难受是吧,差点没被圆子给噎死我……还好小侄反应快,要不然恐怕真成了咱大清第一个被圆子噎死的王爷了。”
“但说起作词,我还真就佩服宋朝的那个苏什么……”
“性德作的是蝶恋花,这词牌讲究个情深,化物为景,化景为境,最适合二八年华的俏佳人了。”能在几位王爷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学问,勒尔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主人家来了,加上侄儿锡保一个劲的劝,虽然对勒尔奇还是有些看不上,但博果铎也不是蠢人,也就借驴下坡,轻轻端起酒杯,脸色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
“汉人的东西再好,也不能丢了咱们满人的传统,你们别忘了,咱大清能够坐这中原的花花江山,靠的可是那股子血性,马上砍杀的本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八股、诗词歌赋这些东西!”自家侄子打圆场,博果铎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再说今天可是明珠公子的生日宴,他也不想生事。
“我说明珠,你出去这么长时间,现在才想起我们爷几个,是不是该罚酒三杯啊!”
不过自己是客,人家主人的事情跟他挨不上,而且这词还是明珠的儿子所作,博果铎也就装没听见,自顾自的在那咪着小酒。这要换成是其他哪个官员家的公子,老家伙铁定要站起来说道说道,不骂个狗血淋头算好的。也该着有倒霉蛋去触老博果铎的老虎屁股,外面刚消停了点,里面两桌又谈上了。
“可不是,四叔,您老可得给侄儿这个面子!”锡保见明珠进来,知道自家四叔万万不会扫了明珠的面子,也在一旁笑着劝酒。
贝勒锡保是个年轻的宗室,平日里也喜好和一帮文人才子唱唱诗作作对,欣赏完纳兰性德的蝶恋花回来后,有些意犹未尽。他这席上有八人,除了两个亲王,一个郡王,还有四个贝勒,都是些宗室子弟。跟人家王爷说不上话,锡保便跟身边的两年轻人说了起来。
“苏东坡!”罗科德在一旁提醒道。
庄亲王博果铎的老爹是老裕亲王硕塞,轮到他袭这个铁帽子王时,改裕亲王爵为庄亲王。都快六十的人了,身子骨却硬朗的很,平日里特喜欢扎条马带子跟王府护卫们摔上两手。也许是人老念旧的缘故,博果铎总喜欢拿些关外的旧事说事,见谁都要唠上一会老满洲那时的事。
勒尔奇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尴尬异常,讪笑一声:“对对对,是念奴娇,你瞧我这记性,呵呵”
博果铎可是铁帽子王,他这一站,把勒尔奇吓得坐在那动也不敢动,委屈得跟什么似的,脸都不敢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