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九苦涩一笑:“王爷都剔发易服了,哪还有什么时机?”
“时机成熟?”
见大哥这样,彭虎情急之下叫道:“大哥,你不能啊!……”
“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冯老九没有理会彭虎的神情,朝帐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想当年国姓爷率十万精兵攻打南京城,可最后却无功而返,之后便只能占了台湾一隅,不说是光复大明了,就是应付隔海福建的清兵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吴三桂造反,耿精忠响应之时,是复我大明的最好时机,可先王却坐失良机,一昧派兵攻打耿精忠,最后同样落得个无功而返,清廷平了吴三桂、耿精忠他们,台湾的失陷只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说实在的,为兄听到台湾失陷消息时,悲痛虽有,但更多的却是庆幸,是松了一口气啊,三弟!”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
“如果大哥心意已决,三弟我也无话可说。”
“啊?”
“我……”
见彭虎如此,冯老九暗松一口气,这三弟性子是急,脑子也热,但是要是给他说透了,他也不是知好歹的。当下柔声道:“三弟,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清廷气运正盛,咱们就舍了那反清复明的念头吧,好生做好差事,然后回乡过太平日子吧。”
彭虎的眼睛已是通红,仰头闭起双目,许久没有说话,许久,才睁开眼睛,看着冯老九道:“大哥是不是要把这些人的事情告诉彭春?”
“呃……可是……”
“……”
听完冯老九的话,彭虎张大了嘴巴惊讶的看着他,许久才咽了咽喉咙:“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一旦时机成熟,咱们还是要和鞑子拼的吗?怎么大哥现在却这么说?”
“没什么可是,我意已决,从今往后咱们再不是天地会的人,也从没听过什么反清复明!”
闻言,彭虎一滞,望着大哥的眼神无比复杂,数秒后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大哥,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咱汉人可真是永世不得翻身了!台湾虽然没了,可是总舵主还在,只要他老人家在,咱们就还有主心骨,就还有希望!”
作者注:天地会总舵主真名陈永华,陈近南为其化名。
“三弟,难道这会你还想做那反清复明的事吗?”
彭虎闻言,吃惊不已,忙问道:“他们是什么来历?”
冯老九说到这里,突然上前紧紧握住彭虎的手,泣声道:“不是大哥不想反清复明,实是咱汉人的确气数已尽。现在这关内,也就是咱们这些天地会的人心中还念着大明,不愿做鞑子的奴才,可是三十年过去了,台湾也好,总舵主也好,咱们这些天地会的人也好,又都做了些什么呢?鞑子的江山是一天比一天稳固,关内的汉人百姓能记起大明的又有几人?三弟,时不与我待了,这天下不是咱汉人的了,咱还是为自个打算打算吧,我和你二哥商量过了,好生替鞑子办完差事,然后安心回老家当咱的老百姓去,天地会、反清复明什么的,咱还是不要掺和了。”
冯老九正色道:“难道你要咱们的家眷全死在鞑子手里,你才安心是吗?”
冯老九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不屑道:“当年我信总舵主,现在我可不信了!你要知道总舵主和咱们一样都是普通人,他可没有三头六臂的本事,更没有诸葛孔明的本领,就算他有,那诸葛亮又落了个什么下场?不也是徒劳心力嘛!气数就是气数,任你如何有本事,也不能逆了天意。现天意要鞑子占了咱汉人江山,咱还是认命吧,不然能做什么?”
彭虎知道自己失言了,自总舵主陈永华创建天地会始,会中就有明规,誓杀吴三桂替先帝报仇,会众也绝不与吴部来往。自己方才心切,一时却忘了这个会规,但是他又觉得吴三桂早已死了,现有他的残部在罗刹人后方活动,又和清军打过仗,联络一下又有何要紧的。
“不能?”
“吴三桂的人?”彭虎一下愣在了那里,怎么会是吴三桂的人?吴三桂不早就死了吗,他的人马也都被满清平定了啊,这会怎么在关外冒出来的?
“三弟莫不成真以为总舵主是诸葛孔明再生,有逆天之能不成?”
冯老九的态度很是坚决,他不想这个满脑子就想着反清复明的三弟再抱有这个念头,否则不知哪一天就给他们惹来杀身之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的家眷都被扣在宁古塔,如何还能有反清的行为,要是泄露出去,不是害了她们吗。
彭虎初听大哥说道总舵主之事,脸上并未有何反应,但听了他最后那句话,却是不禁看了一眼冯老九,眉头亦是皱得紧紧的,看着冯老九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冯老九抽了抽鼻子,笑道:“三弟说的这些人我知道,而且他们的来历我也是一清二楚。”
“呵呵。”
冯老九闻言毫不迟疑斥道:“我天地会什么时候和吴三桂的人打过交道?”稍顿一下,有些不满地说道:“三弟别忘了先帝是怎么死的!”
彭虎见大哥这么说,脱口而出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可眼下他们占了不少地盘,兵马也多,咱们大可以联系他们一起反清。”
彭虎被大哥的话一直压着,实在想不到如何反驳他,可是听了这话,他却马上开口道:“大哥想必知道罗刹人后方有一支咱汉人领导的队伍,三弟我查探过,这些人可是占了罗刹人不少地盘,兵力也有大几千人,听说他们还和清军打过一仗,杀了数百八旗鞑子!咱们要是联系上他们,跟他们一起干,未必就没有希望!”
想到宁古塔的嫂子和妹妹,彭虎的心一下痛了起来,站在那默默无语。
冯老九一直担心三弟不能想通,现在见他不再反对,心头大石落地,听三弟问这个,他摇了摇头道:“我们不反清,可是别人要反,我们也无须拦着,我看这些人也闹不出什么动静,先看着吧,看他们能闹出些什么事。”说完一拍彭虎:“走,和大哥还有兄弟们喝几碗去,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爱瑷见你二哥去。”
冯老九轻吐几字:“吴三桂的人。”
冯老九知道彭虎在想什么,解释道:“确切说是吴三桂的残兵旧部,被清廷发往宁古塔为奴的败兵而已。为兄在松山堡时,曾和他们的头领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为兄倒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叛逃出松山堡,还北上和罗刹人干了起来,嘿嘿,却是有种得很,倒真是让我有些意外。”
彭虎话音未落,冯老九就笑了起来,彭虎被他的笑声搞糊涂了,不明白大哥何以发笑,一脸糊涂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
见彭虎不为所动,冯老九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总舵主他老人家说起来是形踪莫测,有如神人一般,说白了就是不敢正大光明的行事,不敢公然出现在世人眼中!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清廷的江山稳固了!你再看看各地分堂的会众,除了那些旧部,有几个能派上用场的?都是一帮乌合之众!不说别的,你就说我们自己……”冯老九朝帐外一指,轻声道:
“大哥,你这话可说错了!”
“这些人打家劫舍在行,杀人放火在行,可是你要让他们冲锋陷阵,反清复明,纯粹白瞎,一点屁用都没有!台湾几万军队都不行,一帮乌合之众又能做什么,更何况我们自身都难保!你说关内哪还有什么人在反清?这会都在做大清的顺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