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这会又不能告诉朱怀遇自己刚才说开房是假的,于是他就说出了余悦所住酒店的名字。朱怀遇说:“不会吧,你住四星级啊。也太奢侈了。”梁健笑说:“五星级也不是没住过。”
朱怀遇说:“那好吧,我今天也大放血了,总不能住得比你们差。我也去那里开房。”梁健很是无语,但又不能说穿,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梁健是被朱怀遇的电话吵醒的。梁健有气无力地问:“怎么这么早啊?”朱怀遇说:“你耍我?”梁健说:“怎么耍你了?”朱怀遇愤愤然说:“昨天你根本没有住在宾馆。我早上从宾馆出来,正好碰上余悦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恐怕是她的男朋友吧?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昨天根本没和她一起开房!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昨天酒吧的钱,是我付的。本来说好了,你请客,结果你没结账就走了!”
梁健想想,这倒也是的。说:“不好意思。我倒是给忘记了。”朱怀遇说:“说句不好意思就行了?请我吃早餐。”梁健看了看手机:“恐怕来不及了吧?还要上班呢!”朱怀遇说:“梁书记,你也太敬业了吧?今天是周末。”
梁健这才发现原来是周六,不过他还是打算去一趟镇上,有很多事情需要再梳理梳理。不过,加班倒是不用那么准时了,便说:“薄皮馄饨怎么样?”
朱怀遇说:“正合我意。昨天酒还没醒,喝点馄饨汤正解酒!”
夏日的炎热已经进入镜州市民的生活,馄饨店里一早已经开了大电扇,哗哗哗的吹着。饶是如此,一碗馄饨下去,两人还是满头大汗了。朱怀遇哈哈地出了一口气:“爽啊,酒醒了一半了!”
梁健朝他笑笑,喝了最后一口汤:“你昨天真跟那个美女一起开房了?”朱怀遇说:“谁像你,只说不干。”梁健摇头:“我怎么可以干,你的那个美女以前你根本不认识,这一ye情之后以后说不定就再也不碰面了。可我,她是我的前妻,现在有了男友,人家马上要去美国了。我难道为了一时欢娱,就啥都不管了?”
朱怀遇道:“我看你啊,当官当的,越来越谨慎了,跟以前的你,真是大不一样了!”这话让梁健还真有些难过,这是在批评他越来越没个性了。但是,身在官场,如果毫无顾忌,早晚会出事。
他记得有人说过,在官场就得雕琢自身的形象,否则你就不会有进步。如果没当领导之前,和当了领导之后,形象是一样的,那么这个人也就不会再有晋升空间了。一般就是如此。
梁健想起,昨天因为余悦的出现,原本要跟朱怀遇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聊,便问:“胡书记走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朱怀遇说:“你终于是问了一句关心人的话了。我嘛,还是如此。区委办主任。区委书记还没有到位,区长周其同暂时主持工作,我这里倒是闲着,没什么事情。”梁健有些担心:“这样的话,会不会对你发展不利?”
朱怀遇说:“及时行乐。做官嘛,你并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现在没有人来管,挺好,我倒是挺喜欢这个样子。”梁健笑道:“不求上进。”朱怀遇说:“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在官场,靠上进根本就没用,官场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缺一不可。”
这句话刺激到了梁健的神经。
天时、地利、人和。人类世界哪一样事不是这样呢?这不由让梁健联想到自己正在向阳坡镇干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达到了天时、地利、人和呢?
朱怀遇说:“不过,我还是非常信任胡书记,她不是那种人一走,就不管身后事的人。发什么呆呢?我们走吧?”梁健跟着站起身来,两人从小巷子往外走。朱怀遇忽然问道:“最近,听说,你在乡镇大搞作风建设,班子成员饭也没得吃、酒也没得喝,还从矿山企业退出了股份?”
梁健说:“你也听说了?”朱怀遇说:“听说了,你那些班子成员都在外面喊苦啊!”梁健说:“哦?”朱怀遇说:“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呢?”梁健说:“直说。”
朱怀遇道:“如今大环境如此,你一个镇上搞恐怕成不了气候,最后,镇上的班子成员会对你有意见,与别的乡镇一比,人家还是在照吃、照喝、照拿、照分红,凭什么你们镇上的班子成员却不行呢?最后的结果,肯定会说你的不好,你是变态,才害得他们没有利益拿。”
梁健朝朱怀遇看了眼,知道朱怀遇是作为朋友才这么跟他说的,否则为什么没有其他人告诉他这些呢!
梁健说:“谢谢你直言,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必须把作风建设搞下去,也一定要把矿山产业的整治搞下去!”朱怀遇朝梁健竖起了大拇指:“不撞南墙不回头,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这一点。”
让何国庆来配合抓矿山产业整治,梁健觉得的确没有找错人。虽然是周六,何国庆却照常来上班了。他还是单身,虽然看起来有点肥胖,但是正式工作的时候,却投入了极大的精力。
当天王雪娉也在镇上,梁健就做了介绍,并吩咐王雪娉帮落实好有关工作和生活方面的问题。王雪娉看到这是梁健专门从市里引进的人物,当然非常重视,她说要给何国庆安排车子。
何国庆却婉拒了,说他自己有车,而且他喜欢随时行动,就不劳动镇上了。说着,他就要去矿山。何国庆如今身兼市矿整办和镇干部两个身份,但经过市委组织部的协调,市矿整办的活他全部脱开了。
何国庆风风火火的走了之后,王雪娉笑着问梁健:“梁书记,你是从哪里争取来这么一个人啊?”梁健说:“我可是劳动了市委组织部长的。”王雪娉说:“我想你应该是找对人了!就是,他有些太胖了。”梁健说:“我会把任务都交给他,帮他脱一层皮的。”王雪娉笑道:“我看你是打算剥他一层肉吧!梁书记,我现在怀疑你居心不良,你是看中人家胖,剥削得起,才把人家争取来的。”梁健笑道:“你可千万别告诉人家!”
王雪娉笑道:“那你得买通我,封住我的嘴才行。”梁健说:“封你的嘴,不一定要买通啊,我有更简单的做法。”“什么?”“用嘴巴就行了。”王雪娉脸上一红,朝梁健娇嗔道:“不跟你说了,我出去了。”
王雪娉跑到门外,心里还如小兔子一般“突突”跳动着,没想到梁健竟然今天会这么跟她说话。她不禁想到那一天,梁健为救她,给她做过人工呼吸。想到这,王雪娉芳心有点乱,朝梁健的办公室看了眼,赶紧离开了。
梁健也感觉今天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也许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就口没遮拦了。梁健告诫自己,下次跟王雪娉说话,要注意分寸了。毕竟自己是她的上司,让她尴尬估计她也不能反抗,但是这实在不是好的作风。
正在梁健以作风建设严格要求干部、严格要求自己的时候,有一个人与梁健正好采取了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式。
自从金超到南山县担任副县长以后,他手中握着分管工业的强大权力,利用这个权力,他做什么不可以呢?他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他深刻明白,当官这事情,说来难,其实简单。他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分工作,两分关系。
于是,他做得最多的,一是拜访领导,二是请客吃饭。拜访领导中,他送南山县有的特产,也送南山县没有的虫草人参,市里的领导都说金超懂规矩,到了下面岗位上,还能够想着上面的领导,这样的干部要提拔。他们也会拿梁健与之对比,说梁健这人,假装正经,其实野心很大,想要搞政绩,这样的干部有危险,不实在。
金超不仅仅请上级吃饭,也跟县里四套班子成员混得很熟,他基本上不去得罪人,酒桌上你好我好大家好;他还“平等”对待下面乡镇、部门的干部,只要他们邀请他吃饭,他基本都去,来不及还跑片。大家都说,金超平易近人,为人热情,真心为下面的干部考虑。他们也会拿梁健和金超比,说到梁健都摇头,这人很清高,还只是一个县长助理呢,人家叫他去吃饭,他都让秘书挡掉了。认为梁健是仗着市里有人,看不起下面的干部,他们也就渐渐与梁健疏远,不再叫他一起吃饭了。
金超看到梁健搞作风建设,把自己搞得没了人缘,只有“高兴”两个字。只要你不给上面吃、不给喝、不给送,很可能就会得罪上面的领导。掌握了这个规律,金超瞅准了时机给梁健下套了。
这一天,金超去给市人大主任送礼,在市人大主任吴图告诉金超,省人大有人来,要找一个风景好,有农家乐的好去处,接待要好,省人大领导喜欢喝酒。金超当场就介绍说:“到我们南山县啊,向阳坡镇就不错。”
吴图摇头:“向阳坡镇不行啊,那镇党委书记梁健,不是搞作风建设吗?接待都不用酒。”金超说:“梁健这是做给下面干部看的,吴主任您去了,他还不得好好的接待啊,您的面子,梁健还能不给?”
吴图想想也是,他是市人大主任,梁健如果他的面子也不给,那真是搞不清状况了,于是便说:“也行,我让办公室,明天就给向阳坡镇打招呼,让他们搞好接待工作。”
金超高兴了,如果这次省市人大领导去了向阳坡镇,梁健大吃大喝地接待了,就等于是自己打自己巴掌,以后在镇上的威信也要大打折扣,作风建设也会无疾而终;如果梁健不好好接待,坚持禁酒规定,肯定大大得罪了省、市人大的领导,以后由他好看的。
简直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金超说:“吴主任,省人大领导来的那天,也让我陪同一下吧。给我一个见见省领导的机会吧!”吴图高兴地说:“行啊。我敢说啊,金超你一定有更高的发展,早点认识一下省领导也是好事啊。
金超赶紧赔笑说,太谢谢了。省人大领导,很可能帮不上金超什么忙,但是梁健的好戏,他是必须看的。
星期一,梁健接到了来自县人大主任高安江的电话。高安江说,市人大主任吴图陪同省领导明天要带人去看向阳水库,让他陪同一下。
高安江虽然是县人大主任,权力和县委书记、县长没法比,但同样也是四套班子领导。梁健问,镇人大主任方阳已经知道了吗?高安江说:“方阳电话不通。市人大主任和省领导下来,你梁书记是肯定得陪同的,做好接待工作。”
梁健脑袋有些大,接待工作怎么做呢?他们镇上关于作风建设已经明确做了规定,中午不能饮酒。他知道,省人大和市人大领导,平时闲着没事,就是来吃吃喝喝的。
梁健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该怎么接待?是按照镇上的规定,中午接待不喝酒?还是来一个破例呢?这种事情,一旦破例,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而且,一旦破例,他又有什么理由再严格要求其他干部?
梁健想要打电话给高成汉或者胡小英,问问他们该怎么处理比较好,毕竟省里领导来,如果接待不好,影响的不仅仅是镇、县的形象,还会影响市里的形象。
梁健拿起电话,刚拨了高书记的号码,又马上摁掉了。这个电话不能打。即便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让领导替自己做决定?
这也太熊了吧?搞作风建设,是梁健自己要搞的。如今遇到了困难,难道让领导帮自己解决问题?况且,高成汉早对他说过,搞作风建设要把握好一个“度”。如今,梁健才有些明白了,所谓“度”,其实就是,能进能退。
梁健现在的难题是,能进不能“退”。既然如此,也只能梁健自己扛了。
这时候,镇人大主席方阳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方阳说:“梁书记,明天市人大主任吴图要陪着省人大的领导来看向阳水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