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也在莫小丰失踪的第三天,率军驻守龙门渡口的任胄于午时前后接到禀报:"西朝蒲坂驻军主力业已出动,进发方向应是奔着龙门渡口来的。"
任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一面派飞骑向晋阳大营报信并请求增援,一面亲自督促属下各部做好相应准备,严阵以待,坚守渡口。
大约一个时辰后,远远地望见大河西岸尘土飞扬,旌旗招展一一充作西朝先锋的一万骑军便杀到了大河岸边。
其时正值隆冬时节,河面上冰结三尺,光滑得如同镜面一般。西军对此仿佛早有准备,事先已用干草将战马的四蹄包裹停当。因此,当其先头部队抵达大河岸边,发现对岸并无敌军据岸防守时,统军将领当即下达了冲锋的号令。
刹那间,但见万骑齐发,喊杀之声震天,一万轻骑迅即冲入冰封的河道,朝龙门渡口逼将过来。
然而,正当西军大队人马半渡之时,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声巨响,一块块如拷栳般大小的巨石忽然从天而降,眨眼之间便呼喝冲锋的西军骑军砸翻了一片。其中,间或有一两块直接砸在河面上的巨石击穿了厚厚的冰层,河水汩汩冒出,逐渐漫延开去。
任胄在距河岸一里多地外的山坡后,指挥军士摧动十余台大型投石机向河面上投射巨石,虽然击中了数以百计的西朝骑军,却未能阻止大股的敌军渡河。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敌军冲上岸来,任胄急忙挥动手中的红旗,向埋伏在河岸附近的属下发出第二道军令。
头一批冲上河东岸的西朝骑军只看见岸边的滩涂上堆放着不少巨石,却未发现东朝守军的影子,误以为东朝守军都龟缩在前方的营垒之中,遂纷纷摧动坐骑,手舞刀槊,大声呼喝着直奔营垒杀了过去。
陡然间,只见沙滩上齐刷刷地拉起了十道绊马索。冲在前面的战马在疾速奔跑中收势不住,登时被绊马索绊倒了一片。从马上摔落在地的西朝军士有的被后面相继而至的战马重重压住,当场便丢了性命,有的则侥幸只受了轻伤,挣扎着刚刚站起,却被接踵而至的一排弩箭洞穿了前胸。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任胄指挥所部军士,先后采用向河面投发石块,在沙滩埋设绊马索,以及弓弩连射等战法,堪堪毙伤了数千敌军,迫使西军止步于大河东岸,取得了战事第一阶段的胜利。
然而,西军的先锋主将也非泛泛之辈。他敏锐地察觉出了对手有用投发巨石的手段击破冰层,以阻止己方后续主力顺利渡河的企图,在己方头一波攻势受阻之后,当即传命停止了大队冲锋,一面改以三五十骑的小股骑军前出试探守军的虚实,一面牢牢地巩固住已攻下的东岸滩涂,以确保后续主力顺利渡河,尔后再利用兵力上的优势一举歼灭守军,夺回龙门渡口。
作为久经沙场的一员宿将,任胄很快便看破了敌方主将的用意,可受制于自己手下仅有五千步军,难以和占据滩涂的敌军数千骑军正面对决,只得采取固守营垒不出,时不时偷施冷箭的战术与敌军形成对峙之势。
好在莫小丰应任胄所请,及时向龙门渡调运了充足的军资器械,使得任胄在面对数倍于已方的敌军面前尚能勉力支撑。
且说在晋阳大营的老将斛律休,接到龙门渡口遭遇大股西军猛攻的军报后,当即向行军司马询问汾阳守军的动向。
"禀将军,目前尚未发现汾阳守军有出动的迹象。"行军司马报告道。
"增派斥候,每隔一个时辰报告一次敌情。"斛律休带领营中诸将围聚在舆图前,一双眼睛紧盯着北距龙门渡口百余里开外的汾阳城,威严地传命道。
站在他身旁的前营主将冯沛不解地问道:"将军为何不立即派兵增援龙门,而只专注于汾阳敌军的动向?"
斛律休手捋颏下花白胡须,转头看向另一侧站着的次子斛律显。
斛律显年方弱冠,其相貌,气质和长兄斛律晃截然不同,颇有几分书生投笔从戎的风范。但营中不少将佐都了解,此子自幼便随父兄入行伍,临战阵,年纪虽不大,可早已是一位通晓兵法,熟知军务的将佐之才了。
此时见父亲用考量的目光看向自己,斛律显抱拳说道:"末将以为,龙门虽地处要冲,然于我方而言,并非必争之地。而汾阳却不同,一旦汾阳守军出动夹攻龙门渡,则我方便可趁机出奇兵猛攻汾阳。如能顺利拿下汾阳,不但可一雪前耻,更为紧要的是,能够拔除西朝在汾晋地带的重要据点,令卫玄策所部从此在关东失去立足之地。"
冯沛等诸将俱恍然省悟道:"少将军一席话,令我等茅塞顿开,佩服,佩服。"
斛律休却铁青着脸,训斥儿子道:"无知小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来问你,龙门要不要派军增援,固守?"
斛律显似已习惯了父亲的这种态度,躬身答道:"末将以为,当立即派兵增援龙门,并痛击来犯之敌。"
斛律休"嘿嘿"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龙门于我并非必争之地吗,怎么又要增援,固守了呢?"
"因为,只有将敌军主力紧紧地咬住,才可能诱使汾阳守军南下救援,我方也才有机会对汾阳城发动强攻。"斛律显胸有成竹地答道。
斛律休不再说话,盯视舆图移时,沉声下令道:"斛律显听令,命你带领一万步骑火速增援龙门渡口,务须坚守十日。倘若提前半个时辰丢了渡口,军法从事!"
斛律显响亮地答了声"末将领令。"
斛律休转向冯沛,命令道:"冯沛,命你率本部人马轻装简从,即刻前出至汾阳城东八十里处的磨旗岭埋伏,一俟发现汾阳守军出动,不需请令,立即对汾阳发动攻击。"
冯沛不解地问道:"将军,这不携带攻城器械,如何强攻汾阳啊?"
斛律休扫了斛律显一眼,悠悠说道:"前番随丞相自汾阳撤军时,老夫巳命人将攻城所需的云梯,楼车等大型器械藏置在了磨旗岭山洞之内,你率军到了那里,自会有人告诉你详细情形的。"
二将领令,率先离开了中军帐。
其余众将见斛律休不再传令,纷纷上前请令道:"将军,强攻汾阳仅凭冯沛一支人马恐难以成事,我等也愿率军前去助一臂之力。"
斛律休严厉的目光从诸将脸上一一扫过,肃然说道:"老夫明白诸位急于为丞相报仇的心情,然目下最紧要之事并非攻城陷地,而是力保晋阳平安无事,唯有如此,方能站稳脚跟,渡过眼前的危机,明白吗?"
众将皆默然无语,移时,抱拳称是,各自回营安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