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分心，快速稳住心神，继续去取第二颗。
周围的小鬼哪见过这种场面，别说灭鬼钉了，就是被黄符打中，她们也忍受不住那种钻心的痛苦。
然而从头到尾，少年都面不改色，一声不吭，只有那双垂下来的手暗暗握紧，青筋大片大片浮现，衣领上的汗早已濡湿，不过是没让人瞧出来罢了。
待取出肩膀里的灭鬼钉后，萧稷身上的伤口终于不再继续扩大。
裴怜舟给他包扎了上去。
血虽止住了，结了痂，即使用灵力疗伤，被钉子刺中的地方，沾了道士的法力，没法像一开始那样恢复迅速。
萧稷肩膀上的伤最为严重，动作迟缓地穿上外衣。
休息半晌，脸色总算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可裴怜舟的脸色自始至终都没有轻松过。
萧稷道：“哥哥，就算那三颗钉子都钉在身体里，我也不会死，顶多是受点伤，休息一阵就好了。”
“萧稷，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裴怜舟不打算再隐瞒他什么，将自己的秘密全部和盘托出：“我虽是凡人，却不会死，即使这副身体受了再重的伤也会恢复。之前李道长设下阵法时，我便是料定了自己不会有事，才会冲上去。我瞒了你这些事，你可会怪我？”
“我不怪哥哥。”萧稷摇了摇头。
裴怜舟道：“我活了几百年，不老不死，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会觉得我是个……怪物吗？”
“哥哥不是怪物。”萧稷倾下身躯，对上他的眸子，斩钉截铁道：“哥哥明明是神才对。”
裴怜舟神情微滞：“神？”
萧稷道：“鬼族，妖族还有魔族，他们容颜虽不会衰老，但终有一天也会死去，只有神的身躯，才会不老不死，永存于世。”
听了这个理由，裴怜舟陷入深思：“若我是神，世上怎会有我这样弱的神？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了，你就不怕我是脱离这些种族之外的怪异之物？”
萧稷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个道理确实不假。不过，纵使是再厉害的妖魔，或超脱此之外的族群，修出来的人身也并非十全十美，总有破绽，无论他们怎样变幻，身上的气息都区别于真正的凡人。而哥哥的这副皮囊，是从出生就有的，旁人无论如何也修不出来，你的气息跟他们不同。所以，哥哥绝对不是那些妖魔鬼怪可以相提并论的。”
难道就因为这个，萧稷就认定他是神？
裴怜舟探究不了自己身体的秘密，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何来历，心中却明白一点，传说中的神岂是能轻易见到？
所以，对萧稷的话并没有当真。
瞧着少年这张精致隽秀的皮囊，裴怜舟不知想到什么，抬手触碰了上去，好奇道：“那你的这张脸也是真的吗？”
既然妖鬼擅长变幻，裴怜舟也想知道，萧稷如今这张脸也是他的本体吗？
当他手指触碰过来的那一刻，萧稷的后脊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
须臾后，他才转动着眼眸，声音喑哑了几分：“是真的。”
不知是不是鬼身上阴气重的原因，少年的皮肤上泛着些冷意，像山谷里流淌的冰泉，透过指尖慢慢传递了过来。
待裴怜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犹如触电似的，急忙撤了回去，却按耐不住心底的探究，鬼使神差多说了一句：“其他的鬼，应当很羡慕你这副皮囊吧？”
萧稷神色一怔：“哥哥觉得好看吗？”
“自然好看。”这是他的真心话。
萧稷敛下眸：“我不知旁人是否羡慕，只要哥哥觉得好看，就足够了。”
脸上的触感似乎还未消失，留下浅浅的热意。
下一刻，萧稷忽然弯下身，朝他凑的更近了。
“哥哥既然喜欢，那——”
他声音顿了顿：“哥哥要再摸一下吗？”
话一出，裴怜舟只觉耳朵嗡嗡作响，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脸“轰的”一下，跟煮熟了的螃蟹一样迅速蹿红。
他低下头，双手无处安放，眼神胡乱瞟来瞟去，嘴里嗫嚅道：“那什么……啊！对了！道长还昏倒在那边，我先过去看看！”
说完，就要跑过去，手臂却被人一把拽住，轻轻往回一扯。
裴怜舟没站稳，猝不及防跌入了对方怀里。
刹那间，萧稷身上的血腥味和松木气息，混杂在一起，源源不断钻了进来。
片刻后，头顶的声音缓缓落在耳畔：“哥哥，我很开心。”
裴怜舟一懵：“什、什么？”
萧稷道：“哥哥刚才夸我好看。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他慢慢搂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几乎圈在了胸膛里，并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这就意味着，我和哥哥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以前我还担心，要是哥哥有一天老了，或者……不在人世了，我该怎么办。鬼的生命太过漫长，凡人的岁月屈指可数，稍纵即逝，我一直不敢去想这样的结局，因为我害怕哥哥不在身边了，我会不习惯……所以我在想，若是只剩我一人，我也要想尽办法找到哥哥的转世，与哥哥见面，可是……到那个时候，哥哥应该已经完全忘记我了……”
听到这些，裴怜舟瞳孔骤缩，胸口砰砰砰跳个不停，仿佛土堆里炸裂的火星子一样，疯狂剧烈跳动。
他神色微动，须臾后冒出一句话：“要是……找不到呢？”
萧稷声音一顿，眼神微微发散：“那就一直找一直找，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也不会放弃，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到哥哥的。不过——”
话锋一转，他嘴角微微扬起：“现在看来好像不用了。哥哥和我一样，不老不死，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裴怜舟突然意识到，不老不死的道士和鬼在一起，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确实挺骇人听闻的，指不定还会编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本子。
想着想着，裴怜舟没忍住笑了出来。
萧稷道：“哥哥在笑什么？”
裴怜舟咳了咳，连忙甩掉脑子里的想法：“没什么没什么！”
这时，角落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
萧稷余光瞥了过去，小鬼们更加瑟瑟发抖，紧紧抱在一起，大气不敢喘。
裴怜舟猛地拍了拍脑袋！他怎么连正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