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至,因宿阳城最近发生的怪事,入夜后,街上只有更夫还在巡游。
大宅里,裴怜舟拿出隐身符,守在房间的一处角落蹲了下来。
总归是未出阁的女子,若非为了抓住那作祟之物,他们也不会贸然进入女子的闺房。
听闻那鬼物总是趁着闺阁女子入睡时,附上她们的身,裴怜舟在今日的饮食里加了安眠的东西。
“非礼勿视,若有打扰,还望恕罪!”
想到什么,又拿出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两人身上。
裴怜舟:“这是驱魂符,可保那鬼物不会上我们的身。”
萧稷低头瞧了眼符咒上潦草的几笔作画,虽然之前早就见过了,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裴怜舟尴尬地摸了摸头。
这些年来,他捉鬼的道行渐长,就是这画符的手法,还是一成不变。
“虽然画的难看了些,你放心,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失策了!”
萧稷微怔,抿唇反问:“什么时候的事?”
裴怜舟仔细想了想:“大概是我才学会捉鬼的时候,那时遇到了一个比较难缠的恶鬼,我刚学会驱魂符不久,道术差了些,就不小心让他附了身。”
说起这件事,他语气颇有些窘迫。
“那鬼生前是一名副将,却遭手下背叛,战死在沙场,死后怨气难消,魂魄留在当地不肯离开,将过路无辜之人残忍杀害。那日我前去捉他,他上了我的身,我的意识虽不受他蛊惑,却无法控制身体。后来他抓来一个百姓,扔给他一把剑,让他刺在我身上。”
萧稷闻言瞳孔骤缩,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拳头紧握,声音喑哑暗沉得可怕:“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
那鬼掐住裴怜舟的脖子,眼神里充满了仇恨,语气悲痛道:“我戎马一生,打了一辈子仗,守了一辈子城。那一战,敌众我寡,伤亡惨重,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死算得了什么?尸骨无存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敌军的铁骑从我尸体上踩过去,也要誓死守住这座城!可是,我没想到,最后背叛我的人,竟然是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哈哈哈……”
他笑的悲凉,语气癫狂愤怒起来:“他们贪生怕死,叛国投敌,打开了城门。敌军挥舞着武器,骑马攻进城,杀死了城中的无辜百姓,连婴孩妇人都不放过!城中哭声不止,死尸鲜血横流,无辜的百姓们跪在地上求饶,苦苦请求放过他们,敌国的那些士兵,大笑着砍掉了他们的头颅,将尸体鞭笞,任由马蹄踩踏而过,落得那般惨烈下场!这些人都是敌国的罪孽,那么多条人命,堆积成山,尸骨遍野,如此血海深仇,难道我不该杀了他们吗?”
裴怜舟沉默了一瞬:“他们虽是敌国的人,却从未做过十恶不赦之事,两国交战,受苦的总是黎民百姓。这些人没有罪,却因你的怨念遭受无妄之灾,你杀了人,他们的亲人也同样悲痛万分,你如今的做法与你口中那些憎恶之人又有何区别?”
“你住口!”他猛然提高音量,用力掐紧了裴怜舟的脖子。
“你凭什么指责我的做法,你不是我,根本体会不了被最信赖的人背叛的滋味!他们都是敌国的余孽,他们都该死!”
裴怜舟听着,微微皱眉。
“那之后呢?”萧稷继续道。
裴怜舟道:“那百姓心地善良,不愿刺伤我,为了不让他出手伤人,我便假意顺从他的控制,让他得逞了。”
那鬼以为他很快就要死了,离开了他的身体。
裴怜舟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咳血不停,浑身疼痛不已。
为了不让那鬼察觉出异常,他假装奄奄一息的样子,趁对方放松戒备时,拿出藏在衣袖里的法器,刺进对方身体里,又废了好大些力气才将他成功收服。
那把剑刺得太深,伤中了心脏和骨头,裴怜舟在山林里养了一阵子,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只是胸口的那道伤疤至今都未完全消失。
萧稷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