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和白一平对击一掌,两人均觉对方内力都是惊人。尤以袁承天为上,因为身有林正眠祖师的几十内功心法,加之他日夜勤习“乾坤一指”是以体内功力浑厚,非白一平可比。他缓缓起身。白一平却跌坐在地一时之间不能起立,他看着袁承天一步步向他走来,心想:这小子要行暗算,看来贫道今日在劫难脱了。袁承天此时只要手起掌落,便可结果了白一平的性命;可是这殊非光明正大,又岂是丈夫之所为。袁承天走到白一平身边,捡起一本秘笈。这秘笈不问可知便是《万法归宗》。白一平瞪大眼晴,嗄声道:“你要干么?小子?”
袁承天看了一眼,双掌一错,将这害人的秘笈研为粉未,手掌一开,碎纸屑纷纷落地。从此世间再无《万法归宗》的秘笈了。白一平心痛的无以复加,可是眼见秘笈被这小子毁了,心下犹有不甘,大吼一声道:“浑小子,你敢毁了贫道的秘笈?”袁承天道:“不毁了它,难道留着他为害人间?”白一平一时语塞,气得说不上话来,只有翻白眼的份。
袁承天将地上的女子负在背后,跃身出了山洞。山洞中只剩下白一平长嘘短叹,暗自懊悔,心中只想:纵使没有秘笈,贫道一样有迹可寻,修练神功,总有成功一日。他抱定必成的决心,心中的懊恼自然又少了几分。
袁承天出了山洞,和风吹来,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这多天的愁绪一吹而散,终于可以一舒胸中块磊。他一路大步前行,树木山林嗖嗖后退。那女子依伏在他肩臂,两个人呼息之间可以相闻。袁承天心无所鹜,倒是这女子见这少年英俊非凡,一颗芳心乱跳。月光星微下只见他眉眼如画,脸上神情坚毅,有种说不上来的好感。她好像这一生都与他同行,可是的事总是事与愿违,我们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只有努力前行。
前面不远便可见人家大屋。袁承天停下脚步,将这女子放下,为她推宫过血,已累得满头是汗,气喘嘘嘘。那女子见状心有不忍,便用衣袖去揾袁承天额头的汗水。袁承天不由自主向边躲闪。这女子见状嗤嗤笑道:“你干么躲我,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袁承天被这女子一番抢白,脸上阵红阵白,说不出的尴尬。这女子话一出话便知不对,可是话已出口已无回旋余地,只有低头不再言语。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过了盏茶功夫,袁承天抬头见时候不早,便与这女子告别。
这女子见他要走,心下不忍,幽幽说道:“你要走了,也不问问人家叫什么名字,也许以后咱们还有见面之时。”袁承天不好意思搔头,说道:“姑娘,在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女子道:“小女子郑萧萧。”袁承天道:“郑姑娘天时不早,咱们就此别过。”郑萧萧反而有些依依不舍,说道:“公子你叫什么名字还没有告诉小女子呢?”袁承天一拍额头道:“我一时忘了,我叫袁承天。”他话音刚落,人便已走出丈外。郑萧萧目送远去的袁承天,喃喃自语道:“不知将可不可以再见到袁大哥。”原来这女孩子一见袁承天便倾心于他,一时难以忘怀,世间尽有一见钟情的事。
袁承天一路前行,心中感慨万千,正不知将来该如何救师父脱困,一时彷徨无计,百无聊赖,回到客栈倒头便睡。
又过二日,街上又是一番新气象。袁承天听人说今日清心格格便要与多隆阿将军的儿子海查布完婚。那么嘉庆皇帝主持婚礼,与时亲临。想到此处,袁承天心中一痛,眼前又现他与清心格格在伊犁对敌苏和泰和红智上人的情形,那时节面临生死毫无畏惧,生死以之。清心格格也曾求他放下心中所恨,两个牧马塞外,管它什么家国兴亡,只要两个人相濡以沬,天荒地老!可是他放不下家国兴亡与民族大义,他更不忍看反清复明的人士死亡枕藉,更不会忍看师门身陷囹圄,而自己却置身事外,那样也不是他袁承天了。他虽不敢自承自己忠义千秋,侠肝义胆,更比不了岳武穆、文少保、袁督师他们;可是他是袁门后人,怎么可以置家国兴亡于不顾,与清心格格远走中土,这诚然不是他?因为在他心目中故国明月依旧不会逝去,也许前路尽是荆蒺和,可是我辈还要努力前行,决不可以懈怠,否则恢复汉人天下真的无望了?
多隆阿将军府门前更是锣鼓喧天,爆竹齐鸣,人山人海。袁承天正思量如何进入府邸,因为他不进去心有不甘,要一看究竟方才放心。他正蹰躇满志,不知进退之时。忽然一只温柔如荑的小手握住袁承天的右手道:“袁大哥,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我还以为咱们以后永不见面呢?”
袁承天转头见是昨夜自己救下的女子郑萧萧。郑萧萧见袁承天怔怔的样子,左手顺势挽住袁承天的手臂,说道:“袁大哥,你发什么呆?我是奉了家师之命前来将军观礼。”袁承天道:“那么,在下便随姑娘进去。”郑萧萧心下以为这袁大哥少年心性好热闹,想要一睹格格出嫁将军府的排场;她那知袁承天心系清心格格,如果再不见面,他会后悔一辈子的。清心格格现下情形又如何呢?他就不得而知。
将军府贺客如云,朝中王公贵族皆来,因为多隆阿将军手握重权,拥兵自众,就连当今嘉庆皇帝都礼让三分,敬畏有加,再者清心格格那可是和硕亲王舒尔哈齐的唯一掌上明珠,又兼是皇叔;自然嘉庆皇帝是为其皇帝哥哥,你说这不是轰动京城的大事么?这次联姻,和硕亲王舒尔哈齐有了海查布这个所谓乘龙快婿,那么权势便可以更加巩固,对付异已那么便有恃无恐,得心应手了;只是他为了一己之私,忘却了女儿清心格格的感受,不管女儿幸福,只为一己之私天下父母多有。
多隆阿行伍出身,一生戎马倥偬,练就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概,走起路来龙行虎步,是以便有些傲然,觉得这当今满清天下他是第一功臣,余人无出其右,是以言辞间对上司和同僚多是倨傲,是以嘉庆皇帝对其多是不喜,可是一时又拿他没办法,只有隐忍,一待时机到来再行处置。这次皇叔下嫁清心格格并未阻拦,因为他自有自己的打算,制敌机先后徐图之,方为万全之策,否则操之过急,全盘皆输;是以嘉庆皇帝不动声色,任由其行事,不加干预。这也是他做皇帝沉稳过人之处,换作别的皇帝早拔剑相向,誓杀此獠,那样也许快意恩仇,可是反而会坏了大事,只有谋略过人之处的皇帝行事才会按部就班,不急不躁,看似懦弱无为,实则上上策。
大厅中只见多隆阿意气风发招待众人,尤以嘉庆皇帝为尊。他旁边是多铎王爷,还有便是终南剑派掌门人白一平,只见他气色稍差,可见自与袁承天交手后内力恢复迟缓,武功也未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袁承天见状,便刻意转头找个不为人注意角落坐下,郑萧萧心下奇怪,但也不好意思多问,也随他坐在那。
新郎海查布喜气洋洋,更加意气风发,仿佛自己将来可以君临天下,旁人全不放在眼中,傲气十足;而清心格格挽髻成单,头上是红盖头,脚下是花鞋,花鞋下是木屐,因为满州人不似中土汉人缠脚,所以女子走起落来摇曳风姿,动人心魄。自满州人入关,得有天下,男子剔发易服,而女子未有更变,所以汉人女子服饰妆容得以保存。孔子日: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在古代中原汉人与蛮夷不但风俗不同,更兼穿衣更是不同,汉人衣着实行右衽,既左衣襟压住右衣襟,而北方游弋蛮夷正好相反。是以自崇祯皇帝身死国灭,天下有志汉人笃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信念而奋起抗击敌人,(其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并非顾炎武先生所说,乃梁任公梁启超所言,话在《痛定罪言》云:斯乃真顾亭林所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其实顾炎武从未说过此话,只在《日知录正始》中说过类似的话: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而矣的话。更兼这位顾炎武君学通天人,是为明末清初一代大儒,文坛之领袖,在他的认知里认为: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日: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明亡清兴之际,世人遭遇世所罕有,最为惨烈,人人相食,皆为常态,清人屈大均做《菜人哀》,便为实证,历朝历代此际最为惨烈,莫过如是!
海查布携清心格格敬过礼宾,便让清心格格回新房。他留下来招待众人。嘉庆皇帝意气风发,一时兴奋有些忘形,大呼拿酒来。他全然忘了自己是皇帝身份。余众只有放下手中筷箸,皇帝不动筷,任谁也不敢僭越行事。嘉庆皇帝少年心性,胸有豪气,当初在杭州西湖边望春楼与复明社帮主丘方绝痛饮三百杯,一绝雌雄。他行事向来一己为之,不为己甚,在他眼中众生平等,没有什么皇室贵贱之分,只可惜在旁人眼中可不这样看。
嘉庆皇帝饮到酣处,抚桌长吟道:“看楚天长河,苍茫人间。英雄有泪,何人揾去。笑我平生,一无是处。心醉三千杯,江山如画里,谁人伴我游,行到天涯处,问苍茫大地谁是英雄?”这时多铎王爷走来笑道:“苍茫大地,英雄非今上莫属!”嘉庆皇帝斜睨他一眼,不以为是,言道:“朕自承大位以来,观人多矣,称得上大英雄大豪杰非他莫属!”众人纳罕,不知皇帝所云这位大英雄是谁?是以面面相视,不知所云?其实和硕亲王舒尔恰齐已猜皇帝所说的大英雄不外乎袁承天,余人不堪拥有!嘉庆皇帝不说这位大英雄是谁,谁也不敢去问,只有舒尔哈齐捻须微笑,心想:我与皇上英雄所见略同。要是这厅中王公贵族得知皇帝口中的大英雄是个少年人,那么不人人瞠目结舌才怪。
厅中众人已筹觥筹交错,言谈宴宴,耳酣酒热之际,只见一位中年人其貌不扬,走入厅中,似是王府中的戈什哈,只是素服而入,不带腰刀,因为今日是清心格格大婚之日,府中警戒森严,只因有皇上本人亲临,是以安全不可出意外,否则谁也担当不起。只见这人目光怪异,自入大厅以来,便目不转睛看着嘉庆皇帝一举一动,旁人只因酒入肚中便眼神迷离,精神便有所疏怠;可是袁承天却看出此人行为有异,面目张皇,决非善类,是以放下酒杯,侧身来到他身周。郑萧萧见袁承天如此行动,也不加阻拦,因为她知道这位袁大哥这样做必有原因,不会无缘无故如此,所以并不出声,只看袁大哥下一步如何行动。
嘉庆皇帝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忽想起清心格格对他提及她那次出逃王府便是为了躲避和硕亲王逼婚,说起在伊犁城外大雪山上的事情,让他心为之动。想那大雪连天,雪大如席的情况,让人甚为向往,好想与那袁承天一起在大雪天杀敌,那种旷古罕有豪迈气慨也许只有那次,而今自己做为皇帝只有想想而已,要自己出走江湖,非但自己做不到,既使可以便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决然不会答应!清心格格与袁承天二人的豪迈风姿,自己虽为皇帝,却是自愧不如,一直难见外面的江湖天地!如果有机会他也好想与那袁少侠把臂而行,饮酒江湖,在大雪如席的天地间生死以之,何等英雄,何等豪杰!只是这也只有空想,因为从清心格格不经意的话中可以听出弦外之音——这袁承天非是等闲之辈,志在乾坤,心大宇宙,似乎与反清复明人物为一路,似乎不可收为已用,甚为憾事!也许这才是世间真正的大英雄,为了自己已有的信念永不放弃!
这中年人趁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已趋步来至嘉庆皇帝身侧,只见他弯腰从靴中快速抽出一柄寒光闪亮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嘉庆皇帝当胸刺去。这下惊得厅中众人惊骇出声,惊呼出声,竟忘了出手救皇帝本人。这时袁承天在嘉庆皇帝身周,见势危急,挥拳向那刺客击去。因为他情知将军府戒备森严,是以事前将那柄轩辕神剑藏在客桟。现在他见情势迫在眉睫,是以挥拳而上,毫无顾忌,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本拟一拳将这刺客击倒在地,不料这刺客亦非泛泛之辈,竟身有武功,似乎不在袁承天之下,这实在出人意料。袁承天一拳击在他手肘之上,当地一声匕首落地。嘉庆皇帝已从酒醉中惊省,撩衣跃开。不料这刺客右手扬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闪着蓝光的银针直刺入嘉庆手臂上。袁承天见状大惊,知这很针必是淬了巨毒,否则决不会闪着蓝光,看来刺客要一击成功,杀了皇帝。
嘉庆中针倒地。袁承天奋起平生所能双掌翻出击中刺客的前胸。这刺客受力,气血翻涌,脉息逆走,一口气上不来倒地。袁承天上前便欲点他穴道,然后便可知背后指示之人;因为他看出此人并非江湖人士,似乎是朝中重臣所养的死士,以备不时之需。这时白一平已认出了袁承天,虎吼一声,探手向他招呼。多铎则越众而出,趋步而前,来到这刺客身前,大喝一声道:“大胆反贼乱党,竟敢刺杀今上。”那刺客道:“王爷……”多铎岂容他再言一掌拍中他天灵盖,当场气绝身亡。嘉庆本待喝令拿活口,岂料多铎嫉恶如仇,竟一掌拍死了这贼子。
白一平和袁承天一时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伯仲。嘉庆虽感到手臂麻痒,可是当着众人面,他怎么可以示弱,毕竟他是君临天下的君主,便死在眼前也不可以显出懦弱的样子,那样反而给人家留下口舌,那样岂是他所为。他一见救下自己的却便正是日夜思想的袁承天——没想到格格口中的袁大哥袁承天都便正是那日围场打死豹子救自己的袁清侍卫。袁清袁清,嘉庆若有所思,他自姓袁,格格清心;原来当初他报这名字实有内涵,是两个人名字各取一字,意为两人永久不分离,可见这袁承天对清心格格情深意重,永不分别的意思。
嘉庆喝令白一平住手。白一平听皇上囗谕,不得不住手。他虽是武林一派掌门,可是投身多铎亲王,便得听官家的话,不得有违。
袁承天转头正与嘉庆皇帝四目相视。嘉庆笑道:“天下英雄使君与操!”厅中众人自然知道这话的出处与典故,心想:这少年何德何能,堪与皇帝比拟?转念又想:皇帝看人岂会走眼,想见这少年身有非凡艺业,不是寻常之辈。和硕亲王见到袁承天一怔,心想这不是我王府中的侍卫么?转念一想不对,在灯火映照下看出袁承天比先前王府中的侍卫要英俊而且英姿挺拔,岂是平常之人可比?难怪自己的女儿清心格格心中对他这位袁大哥心心念念不忘,原来他这样玉树临风,岳峙渊嵉,一见让人倾心!只可惜清心格格终究不可以和他在一起,市俗的束缚谁也无法挣脱,更兼大清祖上有训:满汉不通婚。在他们眼中汉人是身份低微,既使是汉人官员也不例外,便如先朝皇帝皇太极在位时,豫亲王将开国元勋范文程美貌的妻子软禁王府三个月。范文程忍无可忍告状到御前皇太极那里。皇太极闻知此事心中对这个不成器的亲王重罚白银一万两,夺去所属牛录三分之一,命令其立刻放回范文程的妻子。此事方始作罢,可见在皇帝眼中汉人官员尚且如此,平民百姓的遭遇便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何满清三百年间反清复明现象从未断绝之根本!
多铎王爷脾气向来火爆,见这袁承天对皇帝说话置若罔闻,便厉声道:“小子,皇上说话,你不请罪?”袁承天斜睥这满脸横肉,殊非善类的王爷,只冷哼一声,说道:“我杀了刺客,让皇上免于遭难,怎么便有罪了?”袁承天这一问话迫得多铎王爷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又岂是受人抢白的人,虎吼一声,当着嘉庆的面向袁承天发难。袁承天看着他目露凶光地一招抢出,向自已琵琶骨拿来,意在一招废其武功。可见这多铎平昔为人处事霸道凶狠之极,而且胸无城府,是个莽撞之人,全不似和硕亲王机谋深远,不露声色。这两个王爷在朝堂明争暗斗已不是秘密,朝中大臣皆知,似乎这多铎不安本分,怀有不臣之心,只是没有确凿证讠据,谁也不敢乱说话。嘉庆亦有耳闻,只是无凭无据,也是拿他无法,只有以待时机再行治裁于他,那时不怕他不服。
这时将军府侍卫也涌来,见大厅中有人死了,便有二名侍卫搭了出去,余者留下,欲下场助拳多铎王爷——只因这多铎与多隆阿一朝为官,意气相投,时常来将军府,所以府中侍卫皆识的,亦知这位王爷逞强好胜,所以只有观阵,谁也不敢下场。多铎的武功终究不是袁承天敌手。三十招一过,既便是这三十招也是袁承天故意示弱,给他留有面子,否则十招过后,他尽可以施展“乾坤一指”来制伏他——只是那样这位多铎王爷还怎么做人?”可是多铎王爷并不领情,一味狠命杀招,似乎非置之死地而后快!袁承天纵使再好的情性,也不会一味谦让,见他不知好歹,心忖:好人难当,只有做恶人一回,也许将多铎王爷拿下,嘉庆皇帝面上不好看,可是生死关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多铎见袁承天在自己的强攻下,步步后退,以为他也不过如此,只是徒有其表,武功不过尔尔,现下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自己再不下杀手,只怕他得幸逃脱,以后要拾掇他便难了。
厅左侧站立着多隆阿将军和海查布。因为喜厅忽起变故,有人想行刺今上,被一少年击毙,这个消息传到海查布耳朵。他便从洞房快步走来,一是为了保护圣驾;二则是看看这个少年英雄倒底是何等样人;否则难以心安,因为护驾这样的大事怎能让一个无名小子抢了风头,这可是在将军府啊?岂容他人任意行事,否则要他阿玛干什么?是以他匆匆而来,抬头见场中一位少年正和多铎王爷交手过招,虽步步后退,其实明眼人可以看出这少年掌法老到,有章可循,似乎忌惮什么不肯将招式用老。非但他看出,连多隆阿也捻须微笑,他也看出这少年并未落下锋,只是不为己甚,处处礼让对方;多铎可好,并不领情,招招攻向人家要害,似乎置于死地而后快,不禁让人叹气连连,这样做殊非王室贵胄所为。
厅堂上坐的嘉庆皇帝见自己的王叔一味强横,也是心中不快,只是无法说出口,因为多铎是自己王叔,你要他怎么说话,总不能指责自己王叔行为不端吧?毕竟袁承天是外人,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只是静观场中恶斗,而不能出手干预。他心中更是企盼袁承天能一击将多铎打败,因为多铎一向在朝中目中无人,一向不把别人放在眼中,如果不是有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制衡,那么只怕这多铎更是无法无天,任意所为了。
袁承天不欲与多铎多所纠缠,看准时机,右手食、中两指一指点出,直击多铎眉间经外奇穴之一的印堂穴,如果一击而中非死既伤不可。多铎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奋力甩头,身子向旁跃去,不意用力过猛撞翻几名厅中观礼的宾客,扑通通,哎呀呀一阵嘈杂之声,立时打破了婚宴喜庆的氛围。众人见多铎受挫,面面相觑,都觉难堪,堂堂王爷败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后生小子手中,以后颜面何存,可是将军府中侍卫不得多隆阿和嘉庆皇帝发话,谁也不敢强自出头,这不是逞强卖能的时候,所以都看向皇帝,看他如何发话制裁。
嘉庆镇定如恒,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愧一派帝王风范。他见袁承天英俊的面庞汗珠直落,虽击败多铎而不倨傲,反而向他执手为礼道:“王爷,承让承让。”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话多铎更觉面上无光,直恨不得有个地缝隐身其中。嘉庆笑道:“王叔,无妨无妨,这是和硕亲王昔日的王府侍卫,武功造诣直追江湖各大掌门,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朕自觉与他有缘。”他走下来,竟来到袁承天身旁,有侍卫要护驾。他用手制之,因为他知袁承天不是卑鄙无耻小人,不会刺杀于他。
袁承天也为他这番举止折服。看嘉庆龙行虎步,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气派,天下似乎再难以找出第二个人来?两个人心性相吸,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只是嘉庆年岁为长,看袁承天仿佛看一位小兄弟;而袁承天看嘉庆仿佛是大哥哥,如果不是满汉有别,他们真得会把酒言饮,豪情说天阔,说到英雄落泪时,看楚天长河,一梦醉千秋,管它甚兴亡过手,都与我无干,只任一叶扁舟江湖阔!平生也无知己,江山妩媚多情似我还似卿,不知世间疾苦,怒指乾坤错。
嘉庆执手袁承天,直言道:“袁兄弟,好身手,世间少有!只可惜朕边无人如你。”他言下之意,袁承天不为其用,甚为憾事。他只呼袁承天为袁兄弟,大出众人意料,谁也未想到皇帝会对一个少年如此亲近,实是惊人。袁承天不动声色道:“天下英雄多为自己邦国去努力。有时未必成功,可是还要前行。只有亡国的人才会有亡国切肤之痛。皇上你身尊九五,也许民间疾苦少有知道吧?”他竟以这样大不敬的口气对皇帝说话,厅中众人都为他担心,因为还没有人胆敢触皇帝逆鳞的,便是有人敢说大不敬的话,嘉庆皇帝只怕非要他死不可?
嘉庆皇帝却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好,袁兄弟,有气魄有胆量。敢在朕面前如此说话的人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朕在紫禁城内每日听到的都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其实朕心里知道他们一个个都说违心的话,怕一不小心触了朕的逆鳞,丢掉性命。这也不能怪他们懦弱,在生死面前人人皆有求生的欲望,换作朕是他们也未必能够幸免!袁兄弟你二次出手救朕,朕心甚慰!好,朕允你罪在不赦时二次免死金牌。你可要收下了,不单为你好,也是为了格格。”众人皆不知他怎么又提到了格格,谁也不知道皇帝口中的格格又是皇室中那位亲王的格格。这其中也只有和硕亲王和皇帝二个人心知肚明。他之所以点醒袁承天是为他好,怕将来他们兵戎相见,生死以之,也可以免他死罪。嘉庆皇帝也是用心良苦。袁承天岂有不知,如果一味推辞,便显却之不恭,便只有领受。
海查布见嘉庆皇帝对这少年如此青睐,气得两眼冒火,心忖:真是岂有此理,皇上对一个汉人少年如此恩宠,旁人不说话,我可不依。他一向我行我素,平昔依仗阿玛多隆阿将军的权势,与人一言不合便开打,从来不知天高地厚,是以养成骄横的脾性,府中侍卫和下人都畏他如虎,只是人人禁声,都不敢发作,这样一来这海查布更加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今次见到皇帝对一个汉人少年褒奖有加,气便不打一处来。他一时情急,竟而忘了君臣之礼,吼叫着向袁承天一掌拍去,势如风雷,厅中幔帐飞舞,遮住了有的人的脸面,有的刮翻桌椅杯盘碟子打碎了不少,一时间厅中大哗。多隆阿脸色气得铁青,眼见儿子行为如此无状,毫无规矩可言,顿觉脸面无光,再要出言喝止已是不能。
海查布恼怒袁承天出尽风头,势要一掌拍死他,可是他也太高估了自己,以他之能为非但走不了二十回合,如果袁承天要杀死他尽可以五招之内取其性命,可是那却不能,因为他身穿喜服是为新郎——也便是额驸,清心格格的夫婿,自己总不能要他死,那样置清心格格于何地?自己纵使伤楚万分,也不可以做出那样不义之事,正所谓:杀人诛心!他只有处处礼让。
嘉庆皇帝见状本要当时发作,可是转念一想:不行,朕一时无状,有失君臣体统,且看多隆阿如何收扬,我只作壁上观便行了,何必生气呢?想到此处,便心平气和,不慎不怒,不喜不悲看场中情形如何变化。
郑萧萧万料不到此次王府观礼带上这位袁大哥,竟惹出如许风波,实出她意料之外,但见袁大哥气态非凡,对付刺客和多铎王爷游刃有余,武功不可预料,不觉心中暗暗诧异这位袁大哥师出何门门派,竟有如斯之功夫。袁承天与郑萧萧同行,并未透露自己何门何派,因为自己身处京都,四处皆是天罗地网,朝廷耳目刺探遍布市井,自己理应处处谨小慎微,否则一旦落入朝廷手中,非但救不了师父他们,自己也性命堪虞,是以他从来守囗如瓶,不对任何人提及自己过往之事。
和硕亲王舒尔哈齐见自己的乘龙快婿如此不堪,鲁莽行事让人叹连连。他心中不由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悲,直为自己女儿清心格格不值,可是也是无法,自己总也不能让自己女儿下嫁于这姓袁的少年。他也看出这袁承天非是池中之物,有日定当龙飞九天,傲视天下。可是……终究是不可以的……
海查布一心要在嘉庆皇帝面前显示自己不凡艺业,可是一旦交上手,便心有余而力不足,心中惶张,不由手心冒汗,额头显出汗珠,脚下不稳,出招迟滞。袁承天本来就可以将他一举击败,只是碍于皇帝和多隆阿和清心格格的面子不便出杀手,否则海查布早出乖露丑了。多隆阿将军关心儿子,本拟出手,想想不对,怎么可以出手对付袁承天,那样真是丢人之至,以后也无颜面对同僚了。
袁承天见海查布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不由心中生怒,不再容让。他食指二指横地一点点出,只见一道厉气击中海查布的腰肋。海查布哎呀一声,跌倒厅中,狼狈之极。厅中众人见状本来要笑,可是
转头见多隆阿将军脸色铁青,便忍住不发。嘉庆皇帝不禁微笑,心想:挫挫这海查布的傲气也未尝不好,不然将来他又要闯出多大的祸事。
多隆阿再也忍住,用厅后练武厅取来一杆红缨枪,啪地一枪刺出,向着袁承天的面门刺去。袁承天见状瞥眼见一名府中侍卫腰悬长剑,劈空夺刃在手,一招“白蛇寻草”当地一声将长枪格开。这一交手非同小可,要知道多隆阿是行伍出手,戎马倥偬,不是寻常人可比,说不上是武功登峰造极,也是出类拔萃的。两个人剑枪相交,尽显纷呈,招式每每出人意料,人人赞叹多隆阿枪势雄浑有力,大气磅礴,人人抚掌,人人赞叹。多隆阿看在眼中,听进耳中,心中说不出的受用,心想:本将军如果今夜拾掇不下你个小子,那可是枉称将军了。
嘉庆见众人称赞多隆阿,而对袁承天视若无睹,心中多是不快,因为他看出袁承天后积薄发,武功似乎更胜等筹。只是碍于他是大清国的将军,自己谁也不赞,这样也不违初心,因为他向来做事不偏不倚,今次见众人违心之语甚是不悦,因为这样似乎保全了多隆阿和他嘉庆皇帝的颜面,可是这不是事实,是以心中隐隐不快,又不能宣之于口,只有静观变化。
多隆阿似乎天时、地理、人和皆占,应该胜算在握,所以脸显得色,枪在手,劈、打、刺、甩、格尽显神通。枪缨飞舞仿佛是斗大车轮,呼呼风响,甚是惊人。厅中有人喝彩,余下众人也附和。只是嘉庆不为所动。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只是微笑,心笑:这多隆阿怎么也得意忘形起了?你还是久经阵仗的大将军么?怎么就不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呢?他也只有干着急的份,一无所用,因为场中的人不是他。
袁承天剑在手,施展“国殇剑法,”厅中众人顿觉阴气森森,仿佛鬼哭狼嚎,又见战场死亡枕藉,血流飘杵,孤月悬空,城墙无垣,悲哀不已。这气氛与喜庆气氛相违,让人心为之郁闷。其实这也不是袁承天故意为之,只是剑随人意,招随念出,全然忘却了今日是多隆阿将军府邸喜事,甚是大煞风景。
嘉庆皇帝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法,不由抚掌道:“好剑法。”他话一出,便觉不对,自己这不是明显支持袁承天么?这样一来,让多隆阿将军情何以堪?
袁承天一连几招将多隆阿逼至墙角,迫得他几乎无还手之力。他不再进招,不为己甚,因为他要保全多隆阿和嘉庆皇帝的颜面。
他退后一步,手中长剑倒提,心事难平,颇有一幅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姿态,可是谁人又知他心中不为人知的苦?胸怀天下的人又岂是他人可知?也许前程尽多与不平,可是还要努力前行,不为其它,只为光明,正所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