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朱妙妙爸爸朱金波睡梦中都带着微笑。
每天睡觉前跟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掀开卫生间壁龛的瓷砖,拿出里面的两块沉甸甸的金砖,相互敲击一下,聆听这悦耳的碰撞声。
然后,他坐到餐桌旁,等待妻子把早饭和碗筷放在自己面前。过程中,他会点开银行发来的短信,激动地数着小数点后面的零,笑得合不拢嘴。
他做梦都没想到,女儿的死会带来如此的惊喜。用他的话来说,朱妙妙这辈子就算不嫁人,干到退休为止,所有的钱都上交给自己,也不可能有现在赔偿到的这么多。
本来,他还多少有些失落。因为每个月不再有固定的收入,也没有机会收到所谓的彩礼钱了。
一夜暴富之后,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甚至不再怨天尤人了,而是激动地规划起了将来的日子。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要给儿子张罗一门亲事。虽然儿子是名牌大学毕业,也马上要在大厂上班了,但只要女方家一听目前没人没车,就会很委婉地拒绝了。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社会风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之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自己终于有钱了,所以这些天一直在看房子。
前几天,他满心欢喜地在饭桌上问儿子喜欢哪个地段的房子,没想到儿子却毫不领情,板着脸不说话,快速地扒拉了几口饭就回房间去了。
“没大没小。”朱金波很不客气地说,“说来说去,我还不是为了他。”然后他吃了一块猪蹄,又跟妻子抱怨起来,“这菜太咸,晚上重新烧一下。”
“知道了。”朱千金妻子嗡嗡地应着,“刚打发阿涛买酱油,忘记跟他说要买什么牌子的了,就没把握住咸度。”
朱金波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又夹起一块猪头嚼了起来,完了又喝下大半杯啤酒,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儿子朱涛正在房间里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他恨重男轻女的父母,恨一走了之的姐姐,更恨他自己。
他没有勇气像童子轩说的那样,走到警局坦白一切。一边是姐姐,一边是父母,他真的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直到在姐姐出殡前夕,他第二次见到了徐勇。
第一次见到徐勇,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听从了爸爸的安排,在指定的地方找到了徐勇的车,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了一个包裹。
包裹并不大,但是很沉。徐勇也没有多说,只是提醒他回去不要坐公交了,打个车回去。
回家把包裹递给爸爸后,妈妈跟他两个人就神神秘秘地回到了房间里。
看了姐姐的视频后,警方又一直找不到徐勇买通父母的证据,他才有了自己的推断。
趁着父母不在家,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藏在卫生间里的金条。
爸爸曾无数次地向他夸耀说,就算小偷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也绝对找不到自己藏起来的东西。
朱金波觉得没有瞒着儿子的必要,还带他亲眼看了自己的杰作。
这一次见面,朱涛面明显感觉到了徐勇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屑。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导演了这一切,现在还给姐姐打上了“捞女的标签。”而他凭什么还可以这样看着自己?
朱涛回敬了一个憎恶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徐勇。
徐勇却仿佛在做一个游戏,而输赢对他根本无所谓。他嗤笑一声,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朱涛。
“本质上,我们半斤八两,所以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徐勇看了看四周匆匆而过的人群,“就算你想演戏,也不是在这里。”
朱涛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开始发白发胀。为什么这话感觉似曾相识呢?他想起来了,童子轩表达了差不多意思的话。
自己跟父母真的是一样的吗?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也是你运气好,生下来是个男的。”徐勇的视线往下移,最后停留在朱涛的胯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然的话,你就是另一个朱妙妙。”
朱涛浑身颤抖,努力克制着想要揍他的冲动。
“你想过吗?其实你才是这真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姐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朱涛惭愧地低下头,看着地面。
“是你爸主动找我的,提出只要我给他100万,他就帮我做通你姐的思想工作,让我全身而退。”徐勇露出自己才是受害者的表情,继续说,“我就不该答应他的。这事由我自己来解决,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结果。你姐说不定就不用死了,也不用把我连累得这么惨。”
朱涛瞪大眼睛看着徐勇,他知道徐勇说的是真的。这确实像自己爸爸会做的事情。
徐勇的话像一把刀,对他的灵魂执行了凌迟之刑。最后,徐勇给了他致命一击,让他彻底改变了心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徐勇说,“你也不要怪他们。你爸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有钱解决房子的事情,然后娶妻生子,完成他们毕生的心愿。”
归根到底,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朱涛没再跟徐勇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
明天就是姐姐出殡的日子了,他在殡仪馆待了一整夜。想了很多很多,终于想开了。他联系了童子轩,约她在公园见面。
朱金波守财奴一样一天两次的查看,让朱涛的计划落实起来并不顺利。
终于,机会来了。朱金波说自己明天早上要去看房子,问他去不去。
“你跟妈去吧。”朱涛乖巧地说,“我反正不挑,你们觉得可以就行。”
看到儿子终于开窍了,朱金波露出快意的微笑,哼着歌回到自己房间。
朱涛心里咯噔一下,担心爸爸明天会带着金条出门。好在第二天等父母出门后,他偷偷把门反锁上,在卫生间里找了那两根金条。
看着手里金灿灿,沉甸甸的金条,朱涛心里唏嘘不已。看着才这么一点点,竟然价值百万。而就是因为这一百万,姐姐含恨而终。
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落在金条表面。
为了尽量拖延被发现的时间,朱涛把壁龛恢复原样,然后带着金条出门了。
他能想象父母在发现东西不在后的样子,然后他们会拼命给自己打电话。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但这是自己必须要走的路。
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而金条也是自己从徐勇那亲手拿回来的。现在,就让自己给这个悲剧画上句号吧!
少年背着电脑包离开了小区,斑驳的树影投射在他佝偻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