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看向他腿的部分,其实那条义肢已经做得很精致,以至于从外面完全看不出任何差别,但我仍记得上一次看到它的感觉,它看上去就像钢铁,而且毫无美感。
我说:“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
他笑道:“谢谢你的安慰。”
“你很在意它吗?”
“我倒是不想在意,”他说:“但毕竟得护理它。”
我就算很惨,好歹四肢健全,因此不知该说什么来宽慰他。
坦白说,我一直觉得他蛮快乐的,但他是个有距离感的人,或许这是他刻意营造的,金边他很和善。
接下来我们没有聊太多有意义的事,孟简聪没有详细讲它悲惨的经历,我也没有再提起繁音。我已经在试着不再提起他,彻底让他淡出我的人生。毕竟总是撕开伤口来重温痛苦是相当愚蠢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前都是我蠢。
我俩喝了这瓶口味一般般的红酒,又互相提议再开一瓶,并且吃光了花生米。起先我还记得聊了什么,后来便彻底忘了,待我再睁眼时,突然发觉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上面开着巨大的窗,此时窗外是黑夜和白天交接的时刻,天上有一抹浅淡的月牙,还有白色的微光,十分美丽。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一股脑地坐起身来,才发觉这里竟然是孟简聪的那张床。它依旧干净洁白,光我自己就占据了一整张。我又看向天花板,我记得来时它还不是这样的,但它可真漂亮。
我发呆的功夫,天便大亮了,阳光有些刺眼,而与此同时,头顶上传来微微的摩擦声响,室内重新恢复黑暗。
我打开灯,闻到满屋的酒气,头稍微有点沉,也有点痛。
我光着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阁楼的书房里找到了孟简聪。与楼下的大开大合不同,这里是森林风格的装潢,有一个树洞被装成了床,却在极里面。找到那张床时,孟简聪正躺在里面睡觉,如同一只在树的心脏中过冬的松鼠。
我见他蜷着身体,觉得他似乎是冷了,便拉来地上的毯子盖到他身上。没想到这样一下子惊动了他。他张开眼睛,愣怔怔地盯了我许久,才突然松了一口气,说:“是你呀。”
我问:“怎么了?”
他坐起身,露出一抹懊恼的表情:“这里从没来过别人,我刚刚吓了一跳。”
我拉了一个树墩子坐下,没有说话。
他拎起扔在一边的衬衫穿到身上,一边系着纽扣一边问:“你怎么醒了?”
“天都亮了。”我说。
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你饿了?”
“现在还不。”我说:“不过如果你饿了,我可以煮早餐。我觉得你不会煮饭。”
“我确实不会。”他笑着问:“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刚刚路过厨房时,我发现你的灶台完全是全新的,但你的餐桌不是。”我说:“你有食材吗?我煮早餐给你吃。”
他也没客气,说:“只有简单的,不过我这就去买。”
早餐不费什么事,很快就搞定了。
此时已经早晨六点,空气很是清新。
我俩一起坐下吃饭,他显得很开心,说:“好像有一点已经结婚的感觉了。”
“我也是。”我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是叫我来喝酒的。”
而且我早晨数了数瓶子,我俩喝了四瓶,难怪我都已经不省人事,就是辛苦他如此单薄还要扛我到床上去。
他笑道:“当然不是,可你喝得烂醉,我这幅身体能把你怎样?”
我心里明白他这只是个借口,但我实在是好奇:“你是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微微一愣,却没说话。
“我昨天看起来并不勉强吧?”我问:“还是我喝醉了以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都没有。”他这才开口,神态有些落寞:“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这家伙不止伤了腿?却不敢问。
他却看出了我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连忙说。
他笑了:“不要担心,不是生理性的。”
我这才紧张起来:“难道你也有精神病?”
“不是,”他立刻摇头,“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解释的。”
我便说:“只要不是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梦话就好。”
他眯起了眼睛,笑着问:“你梦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