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枝月渡会有办法的。”顾云斜看着女子冷漠而枯败的眸色,听后心尖忽有了些疼痛。
陌生而熟悉的感觉,阔别几年了,他再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他想,他该是真的对这丫头上心了。
江晏栖淡淡一笑,眉眼平淡,“废主上劳心了。”
顾云斜听后沉默了下来,他宁愿她怨怼他,也不想她如此疏离而有礼。
忽的,耳畔又炸开了一抹烟火,绚丽之花终是在暗夜落下帷幕。
北枝月渡独自站在烟火之后,看着远处的青衣,他垂首淡淡一笑,“新的一年了。”
……
“姑娘,大齐小殿下在外求见。”
潮来悄无声息地便入了殿内,见女子青衣冷清,跪坐在席间,案上摆满几十个小碟的药材,手间细细碾磨称量着。
江晏栖手下动作一停,抬眸看了看窗外风雪,眉眼平静道:“他是一人而来?”
“是。”潮来的面色永远是一如既往的古板。
“可有打伞?”
“未曾。”
江晏栖起身将殿内一把点染着清菊的油纸伞递给潮来,“我的身子不适刺冷风雪,此次小殿下有心拜访,便赠一伞聊表心意。”
潮来看着手间那素雅纸伞,当真与女子气质如出一辙。
江晏栖看着潮来的身影消失在殿前,静静地跪坐回桌案旁了,只是她用药匙舀起朷蓝粉时,不经意的,便洒了一地。她遂看着身下狼藉,低声呢喃,“阿行,姐姐也并非始终有直视一切的勇气……”
熟知江晏栖的都会慨叹,这是一个平静理性到无坚不摧的女子。
可只有江晏栖自己知道,感情如今已成了她毫无抵抗之力的致命弱点。
殿外,顾行止从潮来手中接过油纸伞时,他清然的身姿已被白雪覆盖。
“姑娘身子不适,以赠纸伞聊表心意。”潮来道。
顾行止望着那座雕栏玉砌般的宫殿,像一座华美的囚笼,让本就冷清的人更少了几分温度。他此时想不顾一切冲进去,想见江晏栖,想问为何有一日姐姐也会在阿行面前露怯。
可如此多的激荡,最终在那把初出宫殿便染寒雪的油纸伞下化作了一片寂静。他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识人间愁滋味,只肖跟在哥哥身后便尊贵无双的小殿下了。哥哥病倒,大齐的豺狼虎豹便开始对着他张牙舞爪。
大喜无声,大悲无言也在他四面楚歌的境况下贯彻个彻底。
握紧了手中油纸伞,顾行止低头看着上面一行清婉的字迹,“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他心间一怔,清澈明亮的桃花眸却早在无声间便蓄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他旋即淡淡道:“这把油纸伞我很喜欢……姑娘身体不适,我便不多叨扰了——只望往后,我同……念安姑娘还能相见。”
语罢,少年撑开了油纸伞,安静地打在头顶。一袭白衣墨发,清然身姿在雪中漫出属于他的一番清冷卓绝。
若江晏栖此刻在此,看着这般背影,定说不出是忧还是喜——曾经清澈明亮的少年似乎正在向他们靠拢。
少年已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却到底付出了青春的桀骜与潇洒。
潮来回殿内,见朷蓝粉撒了一地,问:“姑娘要让人进来收拾吗?”
“不必了,他走了?”
“小殿下说希望往后与姑娘还能相见。”
“嗯,会的。”
潮来第一次见江晏栖眉眼带几分缱绻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姑娘先是大齐人?”
江晏栖道:“确是,潮来的桑梓又在何处呢?”
潮来迟疑了一下,“潮来是主上的暗卫,主上的家乡便是潮来的家乡——大齐。在此之前……潮来的家乡是北暮。”
江晏栖看了眼潮来,“如今幕安所在?”
“嗯。”
潮来跟着顾云斜,亲手将自己的家乡变成了水深火热的幕安。
江晏栖称量着木楉,问:“可曾后悔?”
“无法后悔,的确遗憾。”潮来一板一眼的眉眼多了两分情绪。
他想起那日顾云斜带兵攻打北暮云邻的时候,看着自家主上沉冷阴郁的模样,他也曾问,“主上可有遗憾之时?”
顾云斜话语决绝,“遗憾?何来遗憾——有的只是,成王败寇。”
潮来那时说,“或许有一日,主上会尝到遗憾的滋味。”冷血的过了头,会让人错过一些东西。
潮来真心忠于顾云斜,没有谁比潮来更希望顾云斜能走出仇恨暴戾的阴霾,真正的再站到太阳下。可那时的顾云斜是没有仁慈与喜乐的,他一心是野心与权力。
如今……不一样了,念安姑娘的出现已经唤回了主上心中的一些善与情。
可潮来看着眼前无比冷静的女子,却又担忧,念安姑娘这样的女子会甘当主上的救赎吗?
江晏栖闻言竟笑了,有几分自嘲之色,语气却仍是淡淡,“遗憾不过是命运必要选择下同自我内心的参差罢了,总会有的。早些经历,也好早些忘却。”
“潮来受教。”
ps:圹埌〔kuàng làng〕:望际,宁静辽阔。